海東青觀點：藍白合破局的「後柯文哲時代」黃珊珊、黃國昌的民眾黨霸權鬥爭才剛開始

臺灣的政治充滿意外的驚喜，卻也充滿一再重演的老招。藍白兩黨君悅之會，五漢廢言令人嘖嘖稱奇——從來沒有人想過政治會難看得如此有趣。而在君悅驚奇背後，乏味的老招，正隨著藍白合破局而正式開展，那就是雙黃：黃國昌與黃珊珊爭奪「後柯文哲時代」民眾黨內霸權的鬥爭。

讓藍白合破局的黃珊珊

11 月 15 日，柯文哲在馬英九的見證之下，簽下公認幾乎等同願意就任侯友宜副手的協定，震驚政壇。因為在野爭執許久的藍白合，真正的癥結說穿了，就在於沒有人願意做副，所以力爭對自己最有利的比試方式。沒有想到，一般認為看不起侯友宜的柯文哲，居然願意同意極可能造成侯正柯副的協定。

柯文哲的讓步，出乎許多人的意料，平添許多猜想。但這一切很快在 3 天後翻盤。柯文哲陣營意圖以爭執「誤差範圍」的定義，為柯文哲爭取翻盤的機會。最終導致藍白合破局，更以難堪的「五漢廢言」收場。

柯文哲的讓步成為不解之謎，但柯文哲的翻盤卻是有跡可尋，黨內幹部，尤其是黃珊珊等人的反彈是最大因素，媒體甚至傳出黃珊珊、陳智菡有意辭職的報導。這一切，全國民眾也都看得清清楚楚。在鏡新聞、ETToday 的民調中，完全非當事人，也沒有黨權的黃珊珊，被認為是破局責任者的比例，不亞於當事人之一侯友宜，成為藍白合破局四大罪人之一。

柯文哲陣營堅信，柯文哲的民調遠高出侯友宜，這是柯文哲陣營之所以不肯作副的主要原因。但在藍白合之前，各界多已預判國民黨擁有強健組織與基層能力，有望在未來持續看漲，整合拖延對民眾黨實為不利。

民眾黨之所以要在 18 日相約在馬辦，原本預計公布藍白合的民調檢視會議中翻桌，其根本原因也正是侯友宜的民調早已開始向上修正，柯文哲對侯友宜，不再保有過去的顯著差距。因此也有評論者認為，柯文哲的讓步協定，其實換到了不錯的交換條件。只不過，在黃珊珊等人的堅持下，柯文哲終於走向毀約，藍白合破局。

藍營歸隊造成的柯文哲崩跌

結果，在藍白合破局，「五漢廢言」刷新臺灣民眾對政治與娛樂的認知、柯文哲搭配吳欣盈、侯友宜搭配趙少康各自登記參選之後，柯侯民調立即產生黃金交叉：原先觀望的藍營歸隊，侯友宜向上攀升，柯文哲反倒暴跌。

從 11 月 24 日登記截止到 11 月 30 日為止，已經有 14 個民調公佈，在這 12 個民調之中，超過 3/4 顯示柯文哲（柯盈配）的支持度下滑，已經到 20-25% 之間。原先領先的柯文哲，如今反倒落後於上升的侯友宜（侯康配）。少數柯侯差距不大，甚至領先的民調是信傳媒、獨盟與安保協會、匯流新聞網與臺灣民意基金會。

信傳媒民調雖然是柯文哲落後，但與侯友宜相差不到 0.5%。獨盟與安保協會的民調是柯文哲第二，侯友宜第三，但兩者相差不到一個百分點，完全在誤差範圍內。就連被金溥聰指為民眾黨御用民調的匯流新聞網，也做出侯康配、柯盈配持平的結果，只有臺灣民意基金會，做出了柯文哲領先群雄的結果。

12 個民調中，鏡新聞、TVBS、中時、ETToday、聯合報、國民黨蓋洛普、匯流新聞網、信傳媒、美麗島 78 波、美麗島 79 波、菱傳媒都是在 24 日之後進行；美麗島第 77 波是在 21 到 23 日進行，臺灣民意基金會，則是更早的 19-21 日；獨盟與安保協會則是 20 日到 22 日。民意基金會與獨盟都是委託山水民調公司進行。

黃珊珊為何要掩蓋柯文哲支持度崩跌？因為柯文哲已是沒有損失的第三名

按理說，臺灣民意基金會的民調無論從結果或時間來看，都應該是最不可信的一個。但作為柯文哲競選總幹事的黃珊珊，卻在 27 日對著支持者說：「台灣民意調查基金會公布民調，柯文哲領先賴清德」。

當民調持續公佈，黃珊珊紙包不住火時，她又在 28 日說「現在，大規模民調大戰啟動，民調又變成『文宣』。但是，真正的民調還是在每一個人的心理！」

黃珊珊刻意蓋牌的舉動，讓人不由得想到 2022 年的北市選舉。當時，面對一路落後的局勢，她也在封關民調發布時表示「封關民調絕不可信，不是蓋離譜，就是極其可笑」。一年前的她，也跟一年後的她一樣，選擇相信臺灣民意基金會的民調結果，甚至「爆料」有人準備 500 萬每天公布假民調。

但去年的事實證明，她對支持者宣稱的民調結果與投票結果相差甚遠，她的「爆料」，也從來沒有拿出具體的證據。從一般局外人的思維，一定想不透為什麼黃珊珊要欺騙自己的選民、公然在媒體面前說謊。

但從政治人的角度，完全可以理解黃珊珊為何作此番操作。因為黃珊珊當時已經是沒有損失的第三名，如果說點謊可以防止選票流失，甚至幫助選情向上，何樂不為？

了解一年前黃珊珊的舉動，我們就能夠了解為什麼一年後的今天，黃珊珊又玩起類似的把戲。因為在藍白合破局以後，柯文哲已經是沒有損失的第三名。只不過，這次黃珊珊的立場可大為轉變：她不僅從坐轎變抬轎，更重要的是，他與 11 月 16 日才入黨的黃國昌，高居民眾黨不分區的第一名、第二名，已經成為下一屆立法院的當然成員。

而真正的關鍵就在這裡：與一般人的認知不同，作為下一屆立法院的當然成員，黃珊珊、黃國昌最大的利益，其實不是「柯文哲當選」，而是「柯文哲不當選」。

搶得先機的一、二名：黃珊珊與黃國昌的大選利益，如何與柯文哲貌合神離

因為，作為一個立委，最痛苦的就是當執政黨的立委：執政黨的立委必須為黨的政策背書、捍衛，但光環卻是屬於行政部門的；必須為自己的選民爭取權益、保持批判性，卻又必須留給行政團隊一定的空間與顏面。

執政黨的立委處處受制於行政部門，難以參與政策制定卻又必須為政策背書，在行政團隊強勢時，甚至只能淪為橡皮圖章。相反的，作為在野黨的立委，尤其是沒有選區的不分區立委，完全不會有這些顧忌，他可以見佛殺佛，見神殺神。

從勞逸與利益來考量，無論是黃珊珊之於行政院長，或是黃國昌之於司法院長，與其讓自己真正得到那個職位，不如自己成為「被期待擁有那個職位」的人，更有利益。這樣，他們才能夠享受民粹的光環，卻不必負起改革的責任。

畢竟，作為行政首長的自己，又怎麼可能開直播痛批執政團隊的不是呢？又要如何面對自己所提出的「弊案」可能只是看圖說故事，欠缺足以起訴的實質證據的後果呢？作為不能介入個案的司法院長，如何能夠維持戰神的名聲呢？又怎麼可能不在檢調改革中，引起學長姊學弟妹們的不滿呢？

看過五漢廢言的臺灣人應該也已經清楚，政黨合作就是利益分贓，「三黨不過半」的結果自然不會是聯合政府，而是朝小野大。在朝小野大的局勢中當上行政首長，又如何能真正施展身手呢？只會被盯得滿頭包，耗盡這幾年累積的政治聲量而已。

這就是為什麼，藍白合的破局，對柯文哲來說是危險的，但對於雙黃——黃珊珊與黃國昌來說，卻是形勢大好。

因為在一個柯文哲弱勢，甚至是沒有柯文哲的民眾黨未來裡，他們將有機會主導民眾黨的一切，承繼柯文哲利用個人聲望建立起來的政治資產。沒有損失的第三名「柯文哲」，讓不分區第一名的「黃珊珊」與第二名的「黃國昌」取得了後柯文哲時代民眾黨內權力競爭的先機。

為「後柯文哲時代」的民眾黨做好準備，正是黃珊珊與黃國昌在這次選舉中真正的利益所在。

正如曾任高虹安擔任立委時辦公室法案助理、代表民眾黨參選議員，最近因不滿黃珊珊退黨的徐佑昇所觀察到的，民眾黨內的前親民黨勢力正在逐漸壯大。在這次的民眾黨不分區立委民單中，前親民黨員、現任民眾黨台北市議員林珍羽的父親，民眾黨台北市黨部主委林國成，也排上了安全名單內的第六名。

林國成正是黃珊珊的親密戰友。如果大家仍有記性，就會想起黃珊珊敗選之後，第一個重啟法律諮詢服務（公開活動）的點，不是理應最親的子弟兵陳宥丞服務處，而是林國成之女林珍羽服務處。而台北市四個民眾黨現任議員中，黃瀞瑩曾待過副市長辦公室，林珍羽是戰友林國成之女，陳宥丞則是直系幕僚，除張志豪外，都可算是黃珊珊的親兵。

以北市為據點，未來黃珊珊與林國成的結盟，將成為擁有兩席立委，三席最有曝光能力的議員的民眾黨內最大角頭勢力——黃珊珊已經為自己在「後柯文哲時代」做好布局。

而久與柯文哲互有往來，剛入黨的黃國昌也不是省油的燈。曾在時代力量創黨後不久，就以政治運動明星身分奪取主導權，並多次推動時力「清黨」的他，除了一樣極力反對 15 日協議之外，也開始採取動作，為自己在後柯文哲時代做好準備。

就在 27 日晚間，黃國昌無預警地以直播號召網友捐款，一夜達到 1,400 萬，速度及金額，直逼柯文哲 5 月 23 日中午小額捐款上線的盛況。

有趣的是，這個突如其來，黃珊珊隨之跟進的舉動，黨中央完全沒有事先掌握。競辦發言人陳智菡在隔日接受媒體訪問時直接表示「黃國昌 27 日沒有告知要發動『五百計畫』募款活動」，而柯文哲的臉書發文用字遣詞也間接證實，黃國昌在發起募款前並沒有與黨中央協調。

趁著募款活動的勢頭，黃國昌又進一步發起號召、參與民眾黨的戶外公開宣講，顯然企圖仿照四年前他為時力操刀，卻賠上政治席次的競選模式，首場地點選在黃國昌偏好的立法院群賢樓，而非民眾黨原先宣佈的各地廟口，也透露出微妙的政治訊息。

但這一次，黃國昌已經不是在當選邊緣的席次了。就算宣講競選成果不如四年前，沒有為民眾黨在一般預估的 8 席以外多增加席次，也能夠再進一步鞏固自己的民粹領袖地位。

自入黨以來，黃國昌對於民眾黨的種種爭議，總是以四兩撥千斤的態度應對。這種應對方式，可以消除他跟民眾黨爭議的連結，卻沒有辦法為民眾黨化解爭議，或是替民眾黨加分，只是更加突顯：黃國昌與民眾黨的其他政治人物不同。

黃國昌的總總舉動都顯示，比起拉抬民眾黨的選情，黃國昌更在意的是如何藉機拉抬自己，為自己在後柯文哲時代的民眾黨內，搶下先機。

民眾黨的後柯文哲時代已然來臨

從實際的利益的角度出發，黃珊珊繼續向支持者蓋牌的舉動就毫無謎團可言。這，不只是因為對於第三名的柯文哲來說，是不是說謊，都已經沒有損失。這也是因為，對於穩穩成為下屆不分區立委的她而言，讓柯文哲繼續維持第三名，才是最有利益的盤算。黃國昌入黨卻不為民眾黨爭議辯護的舉動，也全然可解。

因為到柯文哲落選的那一刻，他們將有實際的政治權力，也有實際的政治影響力。而作為落選人的柯文哲不僅可能要扛起敗選責任，也不再擁有任何政治機會可以吸引追隨者，民眾黨的主導權即便沒有轉移，雙黃也已經擁有足以左右政黨方針的實力，成為民眾黨內具有主動權的一方。

經常自比雍正的柯文哲，對於各類政治人物總是來者不拒，他自有一套鬥爭哲學，即便北市府及民眾黨內鬥頻繁，他仍深信自己有能力以最終權力持有者的身份，加以控管，讓各種野心家為己所用。但隨著柯文哲的野心與民眾黨的擴張，柯文哲終究無法避免倚重的下屬坐大。一旦柯文哲不再擁有最終權力，他的大清朝廷，也將如淝水戰後的前秦一般，土崩瓦解。

基隆徐佑昇、彰化陳重嘉、陳銌銌的退黨，只是民眾黨大變將至下的小漣漪。

參選台中第一選區的前立委蔡壁如，日前重砲抨擊君悅之會的失敗與不分區名單的組成之後，又在沒向民眾黨報備的情況下，出席國民黨主辦的記者會，雖仍呈報「一片祥和」，但隱約可見「棄白投藍」的心思。

蔡壁如是黃珊珊入主北市府前，最為柯文哲重用的部屬，曾以將柯文哲送進總統府作為人生志業。但卻在 2020 年後，日益受柯防備、與柯漸行漸遠，從「血滴子」變「年羹堯」。

可面對後繼者黃珊珊、新晉者黃國昌，柯文哲可沒有時間跟餘裕以處理蔡壁如的方式，將這兩個人的威脅降到最低。

如今，蔡壁如以諸侯身份自行其是，正應驗著柯文哲在 22 日記者會上所說的「只要登記完，每個人都變 free style」、「日頭赤焱焱，隨人顧性命」。儘管柯文哲仍是民眾黨主席，也是民眾黨的總統候選人，但本應齊心抬轎的各方人馬，早已眼顧他方，心猿意馬了。

這個局勢，不只是筆者已經觀察到，從民眾黨收回支持者的國民黨也已經觀察到。

副總統候選人趙少康 28 日又重提「聯合政府」，表示願意在未來侯康配當選後，起用民眾黨人進入內閣。只是彼時的柯文哲，將連副總統也不是，又怎麼可能有能力左右哪些民眾黨人進入「聯合政府」呢？趙少康版的「聯合政府」早已主客易位，不只沒有柯文哲的位置，還想要藉機挖柯文哲的牆腳，柯文哲還沒辦法喊痛。

君悅之會後豬羊變色，看不起侯友宜的柯文哲，又怎麼能想到「有這一天」，國民黨能把他提出的主張，變成攻擊他的武器呢？

民眾黨的後柯文哲時代，已然來臨。而將民眾黨推向後柯文哲時代的，正是推動藍白合破局的黃珊珊與黃國昌。

畢竟，一山不容二虎，黃國昌既不能屈就邱顯智，又如何能屈就於看到雍容自在的富家公主吳欣盈就立刻顯露自卑，舉手投足都變得僵硬的柯文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