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投人平常純樸，被欺負也會很慓悍！」縣選委會刁難反使罷團更堅定罷免馬文君、游顥
【沃草】記者廖昱涵報導
南投罷免馬文君、游顥的罷免行動，在南投選委會大量剔除連署書惹民怨後，馬文君還以「福壽螺」貶低罷團，反為補件締造一波高峰。不論是馬文君補件的 2.5 倍，甚至游顥補件更以 14 倍奉還，都交出亮眼成績，三階門票幾乎已經到手。
如今罷團補件後又遭選委會拖延送件，企圖和其他罷免投票分開辦理，但這都只讓南投的罷團更加堅定，要打破國民黨在南投的壟斷。就如民進黨南投縣議員沈夙崢所形容：「南投人平常純樸是會做人，但如果被欺負也會很慓悍的！」
17 年來，南投政治的三巨頭包括兩個立委、一個縣長，幾乎長期遭國民黨佔據，是外界眼中的「深藍」，在罷免初期更是不被看好。協助罷團的民進黨南投縣議員陳玉鈴，甚至成為全台灣唯一報復式罷免案成立的民進黨公職。
在人情壓力下，罷免馬、游的連署只能在檯面下進行，「空氣拿筆」的手勢更成為彼此心領神會的暗語，南投人如何讓長期忽視民意的立委，見識人民的反撲？
在地取暖社團 小火苗燒進深藍選區
「一開始就是有點被騙進來！」罷免馬文君領銜人曾郁凱一派輕鬆的模仿起，當初讓他答應接下領銜人的話術：「沒幹嘛啊！就開記者會露露臉、講幾句話，辯論出席一下就好。」他邊笑邊抱怨：「我以為沒那麼複雜，實際上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
時間拉回去（2024）年底，藍白一口氣通過提高罷免門檻的《選罷法》在內 3 惡法，曾郁凱覺得必須阻止這些亂搞的立委，於是加入了南投在地群組，於同溫層內集思廣益。他還記得，這個群組當初為了開始組織罷免，必須交接給南投在地人，創群人問了一句「有沒有人要接？」卻換來一陣沈默。
「光一個社群群組，就沒有人要接，日後要怎麼走下去？」於是曾郁凱打破了尷尬，他說：「我就覺得不行，好沒關係我接！」沒想到，從隱姓埋名的在地社群群長，他一路成為了檯面上罷免馬文君的領銜人。問起他是否有顧慮，他坦言當然也有，但強調：「連國家都要沒了，其他的擔心有那麼重要嗎？」
「我相信不只游顥選區，全台領銜人基本上就是拖到最後沒有人當，才推一個出來！」罷免游顥領銜人林敬桐也笑說，領銜人畢竟是第一個被攻擊的對象，會猶豫很正常。尤其，當時南投罷免到底會不會成，連在地人都說不準，她笑說：「或許我年紀比較輕、比較『戇膽』一點，就答應了。」
目前不到 30 歲的林敬桐，從台北讀完書回到家鄉，才發現南投人完全不了解藍白的立委在國會推動什麼樣的惡法。她一開始與身旁朋友創立在地群組互相「取暖」，一直到大罷免從去年底在台灣各縣市延燒，確認領銜人和連署點後，罷團才逐漸成形。
對於林敬桐而言，爸媽是她堅強的後盾。許多領銜人因政治立場與家人衝突的故事，沒有發生在她身上。但做生意的爸媽卻因她遭無端討厭，讓她十分愧疚：「我爸媽在市場也是與人為善，我們家就是會備很多零錢，菜販零錢不夠都在我們家換的，等於是市場裡的小銀行。他們只因為女兒是領銜人就被討厭，討厭我一個就算了，還連我爸媽都牽連，當下聽了真的很難過。」
相較之下，曾郁凱就沒有這樣的劇本。他表示，因為接下領銜人，導致預計接棒家中事業的他，工作無法完全兼顧，讓父親很不諒解。但曾郁凱認為，他出來做罷免，正是想讓台灣、讓他的家人可以維持原本的生活。
「有一次妹妹帶姪子回家吃飯，我們幾個大人騎著機車，停紅綠燈時，剛好夕陽餘暉就照到他們臉上，大家邊聊天邊笑⋯⋯」曾郁凱突然哽咽許久，連自己都被嚇到，他稍微平復情緒、繼續用略為顫抖的聲音表示：「只是希望這個日常可以再繼續下去。我姪子真的很倒楣，現在國會立委做的決定，不該是這些沒選擇的人承擔。」
曾郁凱強調：「我就是很愛家人，所以即使他們不支持，我也要做這件事！」
罷免馬文君 總是笑笑的「埔里女兒」痛罵罷團「福壽螺」
要罷免馬文君這個 5 連霸立委，不管是外地人或在地人都不看好，這也反映在初期的志工人數上。曾郁凱就說，從不認識到一階送件前，團隊其實就 6 個人。
一階的造冊，也由這 6 名志工包辦。曾郁凱回想，當初還很天真以為，一千多份連署書，從送件前一天下午開始造冊應該來得及，大概晚上五、六點就弄完，了不起就待到十點多？沒想到總共花了 30 小時，根本也沒時間睡覺，隔天下午才狼狽又匆忙的北上送件。
馬文君一直打著「埔里女兒」的名號，地方上對她普遍的印象是：「我聽過她，有來辦活動，都笑笑的，人很好啊！」曾郁凱指出，他曾和阿媽解釋完馬文君在立法院的作為後，她不敢置信，甚至還抱怨「你幹嘛要跟我說」，意即完全衝擊她原本的價值觀。
曾郁凱認為，很多南投人尤其是長輩，都被蒙在鼓裡，也不是故意要選馬文君。就是平日的小恩小惠，像是活動有來、結婚有來，選服方面或許馬文君真的做得好，但在國會裡就利用民眾不知道她在做什麼這點，操弄資訊落差。
以最近爭議的埔里水源地為例，曾郁凱說，其實路也是馬文君主導拓寬的，一個人煙稀少的路，為什麼要拓寬成為符合掩埋場的資格？自救會成立之後，馬文君才跳出來說自己也反對，這樣的行為真的無法接受。
民進黨南投縣議員沈夙崢觀察，罷免馬文君一開始，很多旅外的年輕人，因為接收資訊比較快，開始寄連署書回來，但生活在本地的，比較不敢出來發聲。但後期馬文君可能急了，開始有些奇怪的發言、舉動露出本性。在地方一開始是笑笑的，後來狀況不對了，跑攤的時候，肅殺之氣就露出來。
沈夙崢指出，像是馬文君痛罵罷團的「福壽螺」說，當天她就收到快 500 多份連署書，幾乎都從馬文君的大本營埔里簽出來。尤其，現在大罷免的氣勢很強，很多覺得馬文君「做太久」的聲音，也就順著這一波出來。
罷免游顥 新科立委小動作多派助理盯場罷團活動
沈夙崢分析，馬文君接了父親埔里鎮長的衣缽，一路從鎮長到立委，地方根基雄厚。而游顥出身竹山縣議員，知名度並未擴及整個投二選區，當選立委更是拜同黨的縣長許淑華強力站台所賜。相對馬文君，根基不穩的游顥更容易被罷免。
或許是急了，林敬桐觀察，游顥的小動作非常多。她指出，像是游顥不僅對她提出「妨害名譽」告訴，又罷團辦活動時也常常派人盯場，甚至整個團隊都出現。她一一細數：「哎呀，這是他竹山的主任、這是他鹿谷的助理」，她甚至笑稱：「是來我們這邊員工旅遊嗎！」
林敬桐也提及，在連署期間也曾出現很「離奇」的事件。當時民眾反應常常會接到電話，詢問是否有參加連署、宣稱要來核對基本資料等。她認為，有人故意亂槍打鳥、打電話給高機率會簽連署的綠營支持者，製造罷團讓個資外洩、連署很麻煩又不安全等不信任的氛圍。甚至也有人刻意放連署已經要附上身分證的假消息，讓民眾更不敢連署，各式怪謠言都出現。
林敬桐也觀察到，游顥選後人很少在南投，都是派助理和主任在活動。「甚至鄉親笑說，我跑得比游顥還勤！」林敬桐說，因為身為領銜人，地方大哥大姊想討論事情就會找她，尤其信義、集集、水里比較偏山區的地方，志工比較少機會過去，她就會常跑，在二階期間更是每週報到。
甚至當選不到半年，游顥就去澎湖設服務處。林敬桐表示，由於服務處的前身是專營中國落地招待的旅行社，她也不免懷疑，曾在議員任內帶學生去中國落地招的游顥，是否在配合中國的任務？尤其游顥政治上的恩師，就是目前大喇喇鼓吹統一的前國民黨主席洪秀柱。
躲地方勢力查水表 連署只能檯面下進行
「大家都用手語，像是空氣拿筆、或比一個長方形。然後我回他一個 OK 或讚讚的手勢，接著就把連署書拿出來給他寫。大家都心照不宣，搞得好像在做什麼神秘的交易！」罷免友善店家「孟克牌磅蛋糕」老闆孟克人，生動描繪出在人情關係緊密、地方勢力強盛下的南投，罷免只能低調進行的通則。
除了不滿馬文君涉入潛艦洩密案等人盡皆知的作為，返鄉開店的孟克人，更深刻感受到馬文君連任多屆立委下，埔里發展卻一直停滯的現實。
她說，年輕人只能去台中、台北等大都市工作。像她返鄉創業，卻被人質疑為什麼不去外地、要留在埔里？就連在地人都無法對埔里自豪，只能貼上「混不下去」的標籤，讓她感嘆：「我無法很自信的說，就是很喜歡埔里才留在這裡呀！」
孟克人也分享，她的店面是外鄉鎮來埔里會遇到的第一個連署點，也因此讓她收到很多臨近鄉鎮的連署書，因為他們不敢在家附近交。她一開始還會熱心分享：「你們那邊也有連署站，可以在那邊簽就好，比較近？」但客人會大力搖頭表示：「哦不不不！不行！會被鄰居看到。」
孟克人無奈笑說，甚至有人表示，其實連署站就開在他家隔壁，但真的不敢去簽。
沈夙崢也觀察到，就連公務員也看不下去。但礙於在縣府內工作、簽連署很容易被發現，於是轉而向周遭親友拉連署，希望未來三階可以去投票。
沈夙崢分享，像是最近常跑很多畢業典禮，有些老師就特別把她到一旁悄悄說：「大罷免大成功，我們全家都簽了，對不起我不敢簽，但三階一定投票！」
沈夙崢認為，其實每個人在罷免中都有各自的戰鬥位置。願意寫的就來簽，對於不敢簽或不能簽的人，也別急著責難或推開，他們其實也能找更多人來簽，一起攜手把罷免帶入三階。
國民黨強推「中配六改四」 中配也不買單：才不要回中國！
深藍選區的南投，曾郁凱、林敬桐都異口同聲指出，國民黨推出的「中配入籍」是重要破口。
林敬桐就指出，中配入籍從 6 年縮短為 4 年，這不僅是南投第二選區的游顥提案的，還可以讓中配的家人依親來享用台灣健保，這對南投人是非常大的傷害。南投位處偏鄉，醫療資源本身就非常不足，身為南投的立委，不解決偏鄉醫療問題就算了，還開放中國人來用健保，這完全無視南投人的利益。
顯然要討好中配的政策，但就連中配也不買單。沈夙崢分享，曾有來簽連署的民眾表示，自己當了台幹 10 年，一出社會就被外派去中國，最後也娶了武漢的太太。他激動向她訴說：「把武漢太太帶回台灣，也把身份流程走完了，太太終於也是合法的台灣人，好不容易把太太從『那個地方』帶出來了，怎麼還有人想要把台灣帶去『那個地方』」？
民眾也表示：「太太根本就不想回中國！拿到台灣身份證後開心的不得了。說台灣很棒，什麼事都能做、什麼話都能講。」
「中國很可怕！」民眾就分享，在當台幹時，因為身為台灣人的敏感身份，除了上班被盯哨，甚至下班也會被跟蹤。也繳很多類似「稅」的公積金上去，卻沒有享受到任何福利。尤其中國房子很爛、都是豆腐渣，新聞上看到的好東西，都只是一小部分。
罷團志工石育民也觀察到，整個罷免行動就是奠基於對政局的理性判斷，罷團在論述上有絕對的自信，反方所能說嘴的，只有鄉愿情勒，完全站不住腳。
以他自己的陸戰經驗，遇到挑釁的姿態詢問為什麼要罷免游顥的，從來沒人能跨過「中配六改四」這題，甚至難以為自己所支持的立委辯護，石育民笑說：「通常只能碰一鼻子灰、悻悻然自己離開。」
南投縣選委會奧步 反助攻罷團挺進三階投票
南投縣選委會以「字跡潦草」的理由大量惡意剔除、又不寄查詢單的奧步，卻成為罷免的神助攻，補件量遠遠暴增。沈夙崢就形容：「我們南投人平常純樸是會做人，但如果被欺負，也會很慓悍的！」
難道字寫不好，就沒資格享受公民權？志工石育民就指出，曾遇過一位大哥，不像要找碴卻在攤位旁抽著菸徘徊，在攀談後簽下連署書。他看著歪歪斜斜的簽名，這才發現猶豫的原因，大哥應該是拿筆的機會不多，可以想見下了多大的決心，才終於來簽。然而隔天南投縣選委會卻剔除了大量不工整的連署書，想起大哥的身影，他既憤怒又不滿。
不知道該憤怒還感謝，在縣選委會的操作下，罷團在碰上端午連假的補件期，更是忙翻。石育民笑說，他親簽、擺攤、顧宵夜連署站，3 天連假睡不到 15 小時，也感受到南投人滿滿的憤怒。
像是一次府收件時，石育民發現一家人排排坐在客廳等他，桌上除了印章，甚至連根本不需要的戶口名簿也搬出來，整整齊齊的放著。他們說，平日在家顧孫很難出門，本來三階再去投票就好，但得知縣委會的神奇操作後整個怒了，全家人趁著假日大集合，等著來交連署書。
大罷免世代 台灣史上最大社運遍地開花
從大學就陸續參與社運，曾參與陳雲林訪台抗議、潑漆蔣介石銅像等，身為「老前輩」的石育民感嘆，很欣慰看到年輕一代站出來，為公共議題發聲行動。
他認為，罷免潮的結果且不論，但過程中激起社會對國家安全的廣泛討論，本質上已經是成功。尤其，罷團之間的橫向連結、彼此幫助，形成一個此前不存在的社會網絡，將有助於台灣面對未來的各種困難。
石育民分析，如果野百合是一個世代、318 是一個世代，大罷免也將會是一個世代。而參與的成員，會遠遠多出之前的世代，培養出的組織人才也會是前所未有的多。
林敬桐也認同，這次罷免志工，幾乎一半以上都沒參與過任何社會運動。相較於過去野百合、太陽花或青鳥運動，這次大罷免是影響更加深遠的社運。過去太陽花等都只發生在台北，但罷免是完全發生在艱困選區，是個在地性非常強、完全依賴在地的力量去完成的運動。當志工完全不是以前社運的老面孔，表示民主運動開始離開六都、真的走到了在地、更深化。
曾郁凱也指出，在簽連署的過程中，他更重視溝通。像是他曾制止一位直接被媽媽要求簽下連署書的年輕人，反倒給了他一張傳單和空白連署書，希望他回去查資料、確認過資訊是正確的再回來簽。
「與其多一張連署書，倒不如開始跟民眾溝通，有意識去辨識眼前的訊息是不是為真？」他說，希望藉此讓大家學習識讀資訊，與其罷團一直把大家推去面對這個議題，倒不如讓民眾主動去關心國家。畢竟罷免會結束，難道之後就不關心家鄉和國家或世界了嗎？
雖然這次作為連署友善店家，似乎有一些常客消失了、生意受到影響，但孟克人也不後悔。她認為，這次罷免除了是對不適任立委的汰除，更要展現台灣人的決心，希望可以勇敢把握這次的機會，去重整地方勢力、遠離戰爭，如果能有個正常化國家更好，想要努力一次看看。
面對即將到來的三階投票，國民黨已開始重整旗鼓。
「不得不說他們真的好有錢！」沈夙崢無奈指出，不僅在南投，就連高速公路 T-bar 廣告也買好了。目前國民黨主打民進黨不給地方錢、攻擊「地方補助款」，她認為不論民進黨黨公職、罷團甚至黨中央，都要開始有節奏的去反擊。她預言，在三階前會是場的混亂戰役。
「罷免就是民進黨搞的政治鬥爭！」面對這樣的地方耳語，林敬桐無奈笑說：「我覺得如果對南投有點了解的話，就會知道民進黨在南投不管策劃什麼都不會成功⋯⋯」她說，這場運動會成功，顯然不是靠政黨，更是靠著人民的意志，尤其這些為中國發聲的立委，自己本身就是罷免最好的宣傳。
石育民也觀察到，反罷免動員已經開始，他呼籲當國民黨用錢堆出漫天看板廣告橫幅宣傳車與競選小物，台灣人要用人潮堆出搖晃既有政治板塊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