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假訊息「預防勝於治療」 提前破解（Prebunking）如何讓人產生「假訊息抗體」？
作者｜吳謹安
台灣的 90 後世代，國立台灣大學心理學所畢業，現職於科技公司，興趣使然的撰稿者，關注人性與科技的交會。
2025 年 1 月 Meta 宣布終止與事實查核組織合作的關係，未來臉書上可疑貼文將不再透過第三方組織審核、標記來降低曝光。取而代之的是類似 X 平台的社群備註（Community note）機制，由用戶自行回饋哪些貼文有疑慮。此舉引發各界對於社交平台社會責任的討論，以及對假訊息防治前景的擔憂。
而前幾年開始大放異彩的生成式 AI 聊天機器人，也指出被俄羅斯假訊息網路「真理」（Pravda）鎖定，被投餵大量假訊息汙染，而導致其於相關主題會回傳「親俄」的不實訊息。
隨著科技推陳出新，假訊息操縱手法也像病毒不斷變異迭代。如何開發出面對各種假訊息手法都能維持免疫力的防治策略，是當代資訊安全、社會學與心理學者們努力的目標。
從澄清到預防：認識事實揭露（Debunking）與提前破解（Prebunking）
假訊息防治最直觀的策略之一是提供核實訊息，依照訊息提供的時間點在受眾接觸假訊息前後，又可以分成提前破解（Prebunking）與事實揭露（Debunking）兩種。
- 提前破解（Prebunking）
採用先發制人的策略，先「劇透」常見的操弄手法，有助於培養受眾的「媒體識讀」與「免疫機制」。
提前破解通常包含三步驟：
- 預警（Forewarning）－預告可能收到來自有心人士的操縱性訊息。
- 微劑量範例（Microdose）－提供有問題的訊息作為範例。
- 駁斥（Refutation）－解析範例的疑慮之處，使受眾有能力駁斥操縱性資訊。
- 事實揭露（Debunking）
從傳統媒體到第三方公民組織，均會核實網路與社群平台流傳的疑慮訊息。但因為屬於對特定主題錯誤訊息的事後澄清，有執行成本高、無法及時應對各種假訊息變體的限制。
並且老年族群針對已接觸訊息的更新能力較年輕族群弱，表示就算在老年人接觸假訊息後提供澄清訊息，也會因為他們不容易區分核實訊息與原始假訊息，導致效果打折。
從理論出發：什麼是「免疫理論」？
提前破解（Prebunking）是以傳播學中的免疫理論（Inoculation Theory）為基礎，近年學者更透過認知心理學的研究方法，嘗試找出優化 prebunking 效果的方式。
「免疫理論」假設大腦認知系統與身體免疫系統相似：讓受眾先接觸削弱版的錯誤資訊，並進行澄清後，便能使受眾產生「假訊息抗體」。
而澄清訊息又可以分為兩種：以特定議題主題取向（Issue-based），例如全球暖化缺乏實際證據、兒童疫苗會導致自閉症；或技巧取向（Technique-based） 來訓練閱聽人的識讀能力。
如何用不同形式「提前破解」假訊息？劍橋大學團隊開發遊戲「Go Viral!」
為了貼近現代閱聽人的習慣，目前研究主要以簡短的文字或影片為主，顯示約 30 秒到 90 秒左右的影片，便能提高受眾的假訊息辨識能力。
2021 年劍橋大學團隊更開發一個時長 5 分鐘的遊戲「Go Viral!」，讓參與者扮演散播 COVID-19 假訊息博眼球的 KOL，進而學會如何識破社群軟體的操弄性訊息。結果顯示在英語、法語以及德語使用者身上都能產生效果，遊戲後的保護力能維持大約一週的時間。
然而，過去研究缺乏對 Prebunking 長期效果的證據支持，並且隨時間的衰退曲線，以及接種「追加劑」(booster) 的助益如何，都還需要進一步驗證。
文字、影片、遊戲：哪種形式的「提前破解」效果維持更久？
2025 年《Nature Communications》上發表的一項研究，便將不同 Prebunking 訊息類型比擬成不同形式的認知疫苗。以進一步探討不同類型的訊息長期成效如何，以及事後持續接種「追加劑」（psychological booster）的效果，最終提出 Prebunking 的認知心理模型。
研究以文字、遊戲與影片三種訊息接種類型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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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以氣候變遷為主題，參與者需閱讀針對「氣候變遷缺乏實際證據支持」的澄清訊息，10 天後將會隨機抽取參與者再次閱讀相同的文字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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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戲：透過 5 分鐘的線上小遊戲「Bad News」，讓參與者能扮演 X 平台上煽動訊息的發起者，了解六種常見的訊息操縱技巧。在 10 天後隨機分派參與者選擇三種學過的技巧進行複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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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以 2 分鐘短片為文本介紹常見的訊息操弄手法－「訴諸情訊」（Emotional Language）。在 10 天後隨機分派的參與者會分別觀看四種影片：(1) 與實驗無關的影片 (控制組)；(2) 再看一次原始影片；(3) 動機導向影片，帶有感性配樂與提示，強調參與者之前學會技巧的重要性；(4) 記憶導向影片，沒有感性配樂與情感提示，只有單純重複對之前技巧的解釋。
研究結果顯示，不論訊息類型，接受訊息接種的參與者在當天隨後的測試中，都明顯較控制組更不受假訊息影響。
然而，隨著時間過去，「文字、影片、遊戲」哪種形式的訊息接種更能有效地維持對假訊息的抵抗力呢？
有趣的是，即使沒有「追加劑」的加持，文字類型的接種效果仍能維持將近一個月，影片類型效果次之，但遊戲類型若沒有持續補強，效果在一到兩週內就會明顯下降。
這可能是因為此研究中文字訊息的主題（氣候變遷）有明確的記憶點。反之，遊戲與影片則偏向技巧性的接種訊息，優點是能讓參與者靈活應對各種訊息，但缺少鮮明的記憶點。也有其他研究結果顯示，當文字與遊戲訊息都使用技巧性接種訊息，文字類型的效果衰退的更快。
想延長假訊息抵抗力？像疫苗要接種「追加劑」
那麼，如果後續再接種「追加劑」，能延長對假訊息的抵抗力嗎？
結果發現，不同形式的追加劑，如重複閱讀文字訊息、利用新議題練習舊技巧或觀看解說影片，都能延長假訊息抵抗力。不過，如果「追加劑」是僅限於描述假訊息危害的感性影片，則無法延續訊息接種效果。
前述分析也進一步指出，記憶在訊息接種認知機制中的關鍵角色，能回憶出更多訊息接種時細節的參與者，更能不受假訊息的影響。這項研究證實，訊息接種策略能廣泛應用不同媒材上發揮功效，而如何提高受眾的記憶點則是提高防禦效果的關鍵。
不過，此研究參與者僅限於一般美國成年民眾，在不同文化背景下的訊息環境，以及記憶功能衰退的老年族群身上效果是否相同，都還有待學者們未來的解答。
本篇文章整理近期學者們對於「提前破解」的研究成果，下篇則從實務角度出發，看看學界如何與傳統媒體 BBC、科技巨頭 Google 聯手，將研究成果轉化成開源資源，讓受眾也可以自行接種假訊息「認知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