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講憲法，他講佛法？藍白御用學者陳清秀引金剛經挺新《憲訴法》

【沃草】記者廖昱涵報導

已於 1 月 25 日上路的新版《憲法訴訟法》，規定參與評議的大法官人數不得低於 10人、同意違憲宣告的人數不得低於 9 人，導致目前因大法官人事遭藍白杯葛，僅有 8 名大法官的憲法法庭，已被藍白實質癱瘓，更坐實社會各界擔憂修法會扼殺人民透過憲法法庭救濟自己權利的警告。目前憲法法庭除不受理裁定外，已長達 4 個多月無法做出實際判決，嚴重侵害佔 9 成的人民聲請權益。

東吳大學法學院公法研究中心於上週四（13 日），舉辦「新修憲法訴訟法是否違憲」辯論會。由東吳大學法學院兩位教授各自擔任正反雙方，由專長《憲法》、多次痛批「藍白國會擴權法案」毀憲亂政的張嘉尹，對上專長稅法、行政法，曾擔任藍白兩黨「國會擴權法案」憲法訴訟代理人的陳清秀。

張嘉尹指出，憲法法庭運作與否取決於立法院，已嚴重破壞權力分立，也欠缺配套措施，有嚴重違憲疑慮。但陳清秀則引述《金剛經》、《孟子》等力挺，大法官必須是聖人，目前台灣法界只剩三流人才，這樣的品質不如不要憲法解釋，強調新《憲訴法》是避免社會受危害。

曾任藍白憲法訴訟代理人　陳清秀：大法官要「天人合一」

陳清秀除了學者身份外，過去曾擔任中國國民黨馬英九政府時期、劉兆玄內閣人事行政局局長，更常「語出驚人」。曾稱政務官申報財產好像要被「脫光衣服」等語，也支持宗教團體不需公開財報，「低調隱密處理，才可以讓事情圓滿」。

近期也出任藍白兩黨「國會擴權法按」憲法訴訟代理人的陳清秀，面對《憲訴法》違憲與否，以自創的「天人合一的王道思想法理論」辯護。

到底何謂「天人合一的王道思想」？陳清秀解釋，他梳理諸子百家的思想，發現大家都在講「天人合一」，也能與近代法學理論相通。意即人在做天在看，所作所為要符合天理，天道、地道、人道融合統一就是王道。

陳清秀說，大法官的釋憲要將全天下的法律都要納入審判對象，但我國的法學教育可以培養這樣無所不能的通才嗎？

「我看是不能啦！」陳清秀表示，大法官要有通情達理的智慧，才能掌握世界的本質，做出的裁判才會合理。可以容許做出一個危害台灣的裁判嗎？他疾呼：「大法官這是那麼神聖的工作，要謙卑！要集思廣益才可以摸索出真相，所以當然要『多數決』。少數幾個人就決定不如不解釋！」

陳清秀說，多少學者、公務員研究出來的法律，大法官一句話就推翻，大法官有比他們厲害嗎？他強調，司法機關要謙卑，不能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陳清秀引述《孟子》：「500 年必有聖人出」，他強調大法官就是要做「聖人」的工作，但台灣有這麼多聖人嗎？他表示，每 8 年就輪替一次大法官，幾乎法學界菁英都輪替過了，接下來變成二流、三流人才濫竽充數。「國家重大的政策法令，你大法官一句話就推翻嗎？你憑什麼享受這樣的權利？這不是危害天下蒼生嗎？」並強調，新修《憲訴法》是避免人類社會受到危害。

陳清秀：大法官應用「政黨比例推薦」、利益均霑

陳清秀認為，目前台灣的制度只是「形式民主」，沒有實質民主。他指出，因為「未過半的人」當總統，違反多數決原則。

儘管大法官人事權是總統的憲政職權，社會也普遍認為大法官該「超然獨立」，但陳清秀建議，人事案應採「政黨協商」或「政黨比例」支持人選，兼顧各方利益。他強調，要利益均霑才能反應多數決原則。

張嘉尹：藍白修法先射箭再畫靶，舊《憲訴法》非完美但已是最佳解

張嘉尹先指出，講到「方法論」必須有些前提考量，必須依據跟我國《憲法》相容的法學理論，也要尊重我國《憲法》的基本價值決定，若只是從天外飛來一筆的基本價值，這樣的討論只會失焦。

《憲訴法》修法有必要性嗎？有合理性嗎？有合憲性嗎？張嘉尹認為，立法理由只是藉口。他斷言，先前的《憲訴法》根本「沒有問題」！是過去將近 80 年釋憲制度長期演進發展、不但嘗試錯誤下，原本的《憲訴法》不能說是完美，但已經是最佳解。

支持修法方宣稱，如果大法官人數太少，作出的判決就不具正當性，並以半數大法官 8 名計算，表決門檻只剩 5 人。但張嘉尹指出，這個數字的確會讓人有強烈對比，但其實過去憲法法庭的歷史上，除了在國共內戰時期，除非為了迴避，大法官都踴躍出席，大抵上不一定足額，但很少有藍白所說人數只剩一半的情況。

張嘉尹說，修法充分顯示先畫靶再射箭，畢竟大法官會人數不足的始作俑者，就是立法院。

「這不是陰謀嗎？」張嘉尹直言，因藍白多數遲遲不履行大法官人事同意權，並以「總統賴清德提名，所以就是綠營學者」為反對理由。但張嘉尹納悶，大法官本來就是由總統依《憲法》職權提名，有哪屆大法官不是總統提名的？

張嘉尹：憲法法庭運作與否取決於立法院，已經違憲

張嘉尹也直言，有些輕描淡寫的意見，說這是「立法形成自由」、不就是個「數字問題」而已？但現在憲法法庭的運作，必須取決於「偶然事實」，也就是必須建立在總統提名足額、立法院積極行使同意權、立法院同意補足最低門檻的 3 個條件之上。

張嘉尹指出，現行憲法法庭是否能運作，主要取決於行使人事同意權的立法院。也就是一個憲政機關是否開張，取決於另一個憲政機關，嚴重破壞權力分立，也欠缺維繫憲法法庭運作的配套措施，是《憲訴法》違憲的主要理由。

國外都這樣？張嘉尹批藍白粗暴只講一半：有配套措施

張嘉尹笑說，這屆藍白國會很喜歡說日本、美國都這樣，為何台灣不能？他說，台灣還沒擺脫「繼受法學」色彩，讓我們在借用外國法的時候，沒有任何反省。

要講德國法，話不能只講一半。張嘉尹解釋，德國 16 位大法官分 2 個庭，最低要求是 6 個大法官、可決人數過半。但德國《聯邦憲法法院法》，對於保障憲法法庭的存續另有運作，如果還沒選出新的大法官，就有原本大法官續任的配套措施。不會出現只剩半數大法官，被質疑正當性不足的問題。

至於日本，張嘉尹指出，日本最高裁判所的可決門檻高，但對於裁判有司法自主權。而美國聯邦最高法院也不是每次都補滿大法官，不足的話也可以轉移到區域的上訴巡迴法院處理，外國立法例若對於違憲審查有人數規範，也會有完整的配套制度。

陳清秀盛讚中國「大一統」哲學、台灣「綁手綁腳」

對於張嘉尹針對「天人合一」方法論的批評，陳清秀認為，台灣研究在方法論上有待加強，從畢竟從上帝眼光看人類，才會知道誰是誰非，所以提出「法律的融合理論」，是要敦親睦鄰、和諧社會。

陳清秀引述《莊子》指出，價值觀分崩離析是沒辦法統一做事情的。他舉例：「中國為何很多建設突飛猛進？因為採取統一的哲學理論，要經濟發展，就文化部什麼都來幫忙。現在台灣各部會是各自為政、綁手綁腳欸！」

對於粗暴比較的批評，陳清秀反駁，究國外立法例是「天下智慧為我所用」，不要畫地自限。他引述《金剛經》：「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意即不要被綁住，才能看到世界道理。他強調，要有慧眼、法眼去看外國法的利弊得失。

陳清秀強調，《憲法》價值也要回歸「天人合一」思想，所作所為都符合上帝旨意、符合上帝造物的秩序，人類才會快樂平安。

過去大法官夾縫中釋憲、現在卻修法阻礙釋憲

張嘉尹最後先是感嘆，的確不管研究學術或各方面都要謙卑，但謙卑要表現在對於承認對事情的無知。他強調，學術的試金石就是邏輯和方法，論證的時候邏輯不要跳躍，法學理論也是有固有價值必須要去尊重，而不是另闢蹊徑，否則舉證責任會大到難以承擔。要回到所處的憲政體制，從本來建立的固有價值秩序和原則，去詮釋、對話回答，才是有意義的對話與辯論。

張嘉尹認為，陳清秀主張一種和當代憲政矛盾的政治哲學，這是以前儒家的聖人哲學，可能會陷入「武斷的價值法學」謬誤。他認為，認為，陳清秀的主張確實有其考量與道理，但他對於憲法判決、大法官人選的高度要求，恐怕都不存在於俗世之間。

張嘉尹指出，「天人合一王道法學」本身就很抽象，這要銜接到當代的法哲學流派，其中有嚴謹的論證步驟嗎？他認為，「折衷說」就是一種最壞的哲學，內容很模糊、充滿內在矛盾。

主持人、東吳大學法律學系特聘教授程明修最後也指出，過去大法官長期努力要突破過 3/4 高門檻，前司法院院長翁岳生曾在自傳裡談及，過去因為高門檻無法做成解釋，大法官會有意不出席或刻意暫時離席，好讓門檻降低、讓大法官好不容易可以做成憲法解釋。程明修說，這是有意調降分母的做法，但現在《憲訴法》卻把分子設死。他也感嘆，過去前輩是在夾縫中努力讓憲法解釋運作，但現在新法卻是對憲法解釋設下重重阻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