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憲法》學者張嘉尹：大法官宣判國會擴權法違憲，也告訴立院該怎麼合憲

【沃草】記者廖昱涵報導

國會擴權法案有關調查權、藐視國會罪等關鍵條文，都被大法官宣判違憲，但這等於國會不能有調查權嗎？《沃草》專訪東吳大學法律系特聘教授張嘉尹，他指出，其實過去的釋憲，僅承認立法院行使「輔助性質」的調查權到設置「調查委員會」，導致這次有關「調查小組」的擴權法案全數違憲，更不用說程序保障的不足。他說，大法官透過這次判決，一方面打臉立法院，但另一方面也劃定了國會調查權的合憲範圍，讓立法院可完備國會改革的未盡之業。他笑說：「當然，如果一直想要違憲，當然會覺得討厭就是了。」

面對藍白不斷的攻擊，張嘉尹也擔憂，75 年來擔任守護者的憲法法庭，若在攻擊中失去台灣人的信任，接下來可能會陷入憲政僵局，甚至民主內戰。

回溯調查權的歷史，張嘉尹指出，《憲法》 63 條有關立法院職權，並沒有規定的國會調查權，基本上是把調查權給了監察院。他也強調，這件事情好不好？是修憲層次的問題。

再者，隨著監察院從民選改為總統任命、立法院同意，再加上攸關三一九槍擊案的真調會條例、585 號解釋，大法官開始正式承認立法院有所謂的「國會調查權」，但也劃下很多憲法上的界限。

張嘉尹指出，在 325 號解釋肯認，立法院為了行使職權，有「文件調閱權」。585 號解釋，雖然宣佈真相調查委員會「無法歸屬於憲法規定之任何憲法機關，亦不受五院體制之限制，卻可同時行使司法權、監察權、立法院文件調閱權及行政權，是違憲之混合機關」，但進一步指出，調查權是立法院的「輔助性權力」，也劃出一些界限，包括可以調查的對象、事項等等，等於把立法院從文件調查權解放開了。

張嘉尹評論，這一次的國會調查權，雖然是打著「國會改革」的名號，但是事實上早就逾越憲政體制架構，也逾越 585 號解釋替立法院劃定的界限。也難怪，在暫時處分庭上，大法官蔡宗珍就質疑藍白立委：「你們要挑戰 585 號解釋嗎？」

張嘉尹解釋，本來釋字只承認立法院為了行使職權可以有調查權，而且是經院會的層級下，同意設置「調查委員會」，然而這次國會擴權法創設「調查小組」，更不用說其中程序上的保障不足，才讓有關「調查小組」條文全數違憲。

「其實藍白想要的，是類似美國眾議院的國會調查權，但是問題是整個憲政體制完全不一樣！」張嘉尹指出，憲政體制會決定立法院在五權分立架構下的定位，例如美國國會沒有質詢權、擁有最大行政權的總統也不用去國會施政報告。所以拿美國國會來相提並論，就是很荒謬的事情，更何況美國國會調查權，是它本來就有的權限。

張嘉尹評論，立法院想要的那種歐美調查權，只能夠透過修憲完成，但他們知道修憲很困難或不可能，才迴避修憲、透過法律上下其手。

這次藍白被打臉打得很痛，但是張嘉尹認為，大法官其實已經延續 325、585 號釋字，再加上這次的 113 年憲判字第九號，對合憲的國會調查權描繪出相當具體的圖像，包括組織、程序、權限行使範圍等原則，讓立法院去完備國會改革未盡之業。

張嘉尹說：「當然就看你用什麼角度。如果一直想要違憲的話，就會覺得很討厭，如果願意好好遵守《憲法》，這會是很好的範本。」

藍白喊「不遵守釋憲」根本沒意義

在整個國會擴權法釋憲程序，藍白都一直在攻擊大法官。不過，張嘉尹指出，這樣的對抗在歷史上不少見。

像是 585 號解釋，宣布真調會條例違憲後，引起當時國民黨、親民黨不滿，所以立法院當時在審預算時，就把大法官的專業加預算給刪掉，稍後也成為著名的釋字 601 號違憲宣告。

更早在 1958 年，當時《大法官會議法》把出席跟表決門檻都訂得非常高，主因就是大法官當時做出中華民國有三個國會的釋憲，惹得立法院不高興。

張嘉尹指出，從歷史看來，大法官就是個眾矢之的。但這樣進行了 75 年，現在已發展成一個很好的釋憲跟違憲審查制度，也普遍獲得全國機關和人民接受。

張嘉尹認為，憲法法庭才是一個真正可以去說理的地方，大家都嚴格的根據憲法跟法律解釋，來進行言詞辯論，大法官也必須要依法判決。其實是一個最透明、最平等、最公開的理性論壇。這種制度的存在，對於憲政法治國家非常重要。

此外，當行政院跟立法院發生衝突的時候，憲法法庭也能在合乎憲法秩序的架構下，化身處理矛盾的仲裁者。

張嘉尹說，在台灣這樣憲政民主國家裡面，法律一但被宣告違憲就就無效了，有時候是立即失效、有時候是定期失效，反正就是無效。因此，即使翁曉玲、國民黨團或民眾黨，情緒性發言說「不會遵守」，其實也沒有影響、沒有任何意義。

不過，張嘉尹很擔憂，理虧的一方攻擊、抹綠大法官都可以想像，但如果污名化到最後，變成一個沒有人願意相信的憲法法庭，以台灣現在這種政治的局勢，很可能接下來就進入一種憲政僵局、憲政危機，甚至民主內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