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草】記者朱乃瑩報導
曾在蔡英文參訪 NASA 時參與接待的臺籍 NASA 食品研究室主任郭正光,原本是「忠貞黨員」,出國留學後接觸臺灣意識,加入當時總部在美國的「台灣獨立建國聯盟」,因在 1978 年美國宣布與「中華民國」斷交、與中共建交時,傾向黨國的「中國同學會」在美國示威遊行,郭正光上前對記者說「這群人不能代表臺灣人民!」這句話讓他成為不得返臺的黑名單,只好去 NASA 工作。
社團法人臺灣共生青年協會訪談 8 位 1960 至 1990 年代,在海外留學期間,投身臺灣獨立運動的民主前輩,並邀請兩位受訪者於上(11)月 5 日舉辦分享會,分別是綠黨共同創辦人高成炎,以及美國 NASA 退休科學家郭正光。
兩人在美國取得學位後,曾都一心想回臺任教,但都因為不見容於威權體制,「只好留在美國,不小心找到 NASA 的工作。」不同的是,郭正光在 NASA 做到退休,高成炎則是因為都用筆名在美國活動,身份相對隱秘,得以在 1989 年返臺任教並從事社會運動。
每唱「媽媽請你也保重」必哭 郭正光:為了理念寧可忍受思念
2018 年,蔡英文過境美國時參訪 NASA 「詹森太空中心」,並在太空中心副主任陪同下,參訪飛行控制室,為「中華民國」總統首次訪問美國官方機構。但中國官媒《環球時報》詆毀說「只要買票誰都能去」,在臺灣也有不少人唱和。當時還在 NASA 工作的郭正光,忍不住在臉書以「Mike Kuo」留言回應國民黨新北市議員參選人陳偉杰,指出蔡英文當時接受「VVIP」的待遇,並強調只有工作人員能進控制中心。這段留言比陳偉杰的原始發文讚數多出 5 倍,讓他在年輕一輩中打響名號。
事實上,郭正光在 30 年前就上過報紙頭版。他在 1970 年代留學美國、工作,之後加入「臺灣獨立建國聯盟」、「全美臺灣同鄉會」,因為公開發表意見,成為不得返臺的「黑名單」。1980 年代末期,「黑名單」們決定用「返鄉」挑戰黨國權威,郭正光也曾在 1991 年蓄鬍、改護照「闖關」回臺,成為報紙頭版刊登的通緝要犯。之後郭正光接連擔任「美國臺灣人公共事務會(FAPA)副會長、會長,從 NASA 退休後,回臺擔任「臺灣客社」秘書長。
「我在臺大是忠貞黨員,還當過農學院的常委(黨幹部),也在革命實踐研究院受訓、見過蔣經國。」但在外島當兵時,郭正光發現只有將官住所很堅固,士兵居住的碉堡破爛不堪,水泥只有薄薄 1 公尺,砲彈可直接打穿,部隊裡傳言,水泥早被馬防部、金防部的軍官盜賣,因此對國民黨開始有反感。到美國之後,反而逐漸接觸臺灣認同及臺灣歷史,「臺語也是在美國學的。」
郭正光回憶,1978 年美國與「中華民國」斷交,與中華人民共和國正式建立外交關係,傾向國民黨政府的「中國同學會」在美國示威遊行,郭正光看到有記者採訪,走過去說「這群人不能代表臺灣人民」、「我支持中(華民國)美斷交,但美國必須跟臺灣維持關係」,接著「那些示威的人全部要來揍我,我說『我倒下去之前,你們至少有 3、4 個會先倒!』他們沒一個敢上來。」雖然沒被圍毆,卻從此成為「黑名單」。
「那時候聽到『媽媽請你也保重』、『黃昏的故鄉』,唱到一半就哭得一塌糊塗,絕對唱不完,非常思念臺灣,也思念臺灣的家人。但我們有決心要把這個政權推翻,為了理念寧可忍受這種待遇。」
郭正光指出,國民黨政府用「黑名單」制度限制人民自由,目的是「keep trouble away」,還把他們打成中共同路人。他回憶當時以黑名單身份「闖關回臺」羞辱國民黨政府,跑遍全臺各地,「我爸爸很得意說,我兒子連續 3 天上了三大報頭條,比李登輝還有名!」郭正光在臺灣順利走完所有計劃中的行程,直到出境前才在機場被抓到,父親則平淡地說「哇,要去土城看守所了。」顯見相當以兒子為榮。
當時海外臺灣人社群盛行辦刊物,許多是地方聯誼性質的「鄉訊」,但也有以報導臺灣政情、批判威權統治為主的政論型刊物或廣播,為了避免在臺灣的親友被政府騷擾,多是使用筆名。
「我在裡面有好幾個筆名,寫經濟的、小說的、政論的都用不同筆名,一個人當好幾個人用。」郭正光回憶,當時腦中根本沒有左派、右派之分,大家的共同目標都是打倒國民黨、讓臺灣解除黨禁、報禁,爭取自由民主。
他也透露海外臺灣人在廢除《刑法》100 條所起的作用,指出當時臺灣想購買美國的 F-16A/B 戰機,而他們(FAPA)遊說美國國會,要求國會約束美國政府,不能把先進武器賣給「沒有自由民主的國家」,國民黨政府才在立法院與民進黨交換條件,實質廢除「刑法 100 條」。同(1992)年美國通過對臺軍售 150 架 F-16A/B 戰機。
「陳文成犧牲救了很多臺灣人」 郭正光:警總在路上帶走陳文成,4 年後卻是派里長來家裡請我
主持人李思儀詢問,1981 年陳文成事件發生時,美國的臺灣社群有什麼反應?
郭正光回憶,他就讀建中時,小一屆的陳文成跟他一樣,都是體格魁梧的田徑隊員,也曾指導過陳文成投鉛球。陳文成事件發生時,海外社群憤慨又痛心,休士頓的臺灣人用紙板、木板做成棺材,在大學校園中「抬棺示威」。他認為,陳文成事件引發國內外對獨裁政府的抗議,讓之後回臺的人都比較安全。
郭正光成為黑名單後,第一次回臺是在 1985 年,國民黨派人來鼓動他爭取「全美臺灣同鄉會」會長,承諾贊助競選活動,並答應讓他回臺灣,條件是之後要報告同鄉會內部活動。他假意敷衍,不但在同鄉會中查到警總密派的「抓耙子」,更順利獲得回臺機會。
郭正光說,那次回臺「只有」被跟蹤、監聽電話,「里長來告訴我爸爸,警總想請我到辦公室喝茶。我爸爸一聽到警總,就想到陳文成事件,直接拒絕。」郭正光強調,1981 年陳文成是在路上直接被警總帶走,1985 年卻是派里長到家裡來邀請,自己還可以拒絕,「陳文成的犧牲,救了很多臺灣人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