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民黨提案「淡化金馬主權」：中國海警侵門踏戶，台灣執法水域需與中國協商／沃草

【沃草】記者廖昱涵報導

近來描寫中國解放軍武力犯台的電視劇《零日攻擊》，以中國軍機在台東南海域被擊落以及需要搜尋與救援為由，揭開攻擊序幕。其實，中國利用不幸事件大做文章，並升級成政治事件，已是常見伎倆。

過去 5 個月來，中國以在金門翻覆的「三無船」為由，讓中國海警多次侵門踏戶、闖金門海域執法，以非軍事性行動慢慢試探底線。

然而，中國國民黨的馬祖立委陳雪生，對此卻多次呼籲海巡「忍耐」。甚至黨籍立委、前海軍上將陳永康，也對此提出《兩岸條例》修法，提案「淡化金馬主權」、要兩岸協議金馬水域執法事項，也引來會讓中國侵門踏戶的質疑。

《沃草》帶你回顧金門三無中國船翻覆事件始末。以及未引起太多關注的陳永康提案，隱含著什麼樣的風險？

Q：在金門發生的「中國三無船翻覆事件」是什麼？

2 月 14 日下午一點多，一艘中國「無船名、無船證、無船籍」的三無船，越界開到金門的領海外 12 海浬、中國船隻未經同意不得進入的「禁限制水域1」附近捕魚。

「三無船」不論在台灣或中國，都是執法的對象之一。海巡署發現後欲查緝卻遭拒，三無船逃逸過程發生碰撞，導致 4 名中國船員落海、2 人身亡。

經歷 16 次談判，雙方於 7 月 30 日協針對共識簽字，由熱心民間人士捐贈每人人民幣 150 萬、相當於台幣 678 萬撫慰金，並交還罹難者遺體。

Q：對於「中國三無船翻覆事件」，中國如何回應？

中國對此一貫立場就是譴責台灣。中國國台辦定調為「2.14 惡性撞船事件」，發言人朱鳳蓮更稱：「兩岸漁民自古以來在金廈海域傳統漁場作業，根本不存在所謂『禁止、限制水域』一說」，並表示只要民進黨承認「九二共識」，協商大門隨時能開。

中國於 2 月 18 日發起「常態化執法巡查行動」，19 日強硬登上金門觀光船「臨檢」，使得美國國務院立刻發聲明指出：「正在密切關注北京行動並呼籲克制，勿片面改變現狀。」

自從登我觀光船臨檢後，中國更是食髓知味，頻頻進入相當於領海的「禁止水域」，以及禁止中國船隻進入的「禁限制水域」，今年已累計 32 次侵擾。頗有複製過去共機常態性突破中線的意圖。

7 月 3 日，更發生澎湖籍「大進滿88號」漁船於金門外海作業時，遭中國海警帶走。時隔 17 年再度發生有漁船遭中國帶走的事件，截至 8 月 2 日人船都還在中國。

農業部漁業署署長張致盛表示，該海域平常就是兩岸漁民共同作業的區域。越界捕魚並不罕見，但中國近來以強硬的扣押，取代過去的柔性驅離，也被學界認為是刻意給賴政府難堪、挑戰外島管轄權讓台海內海化。

國家安全局長蔡明彥則表示，漁船遭中國登檢扣押，確實較不尋常，會謹慎處理。他指出，中共是否想要藉此展現對台海的管轄權，或是對台灣政府施壓，值得關注。

Q：頻頻騷擾金門海域的「中國海警」是什麼？

中國海警編制屬於「中國人民武裝警察部隊」，又屬於「中央軍事委員會」。非中國軍隊解放軍，也不是公安部、國家安全部、司法部等所屬「人民警察」性質，是個「準軍事單位」。又被稱為「第二海軍」，也是全世界規模最大的海岸警衛隊，擁有120 艘千噸級執法船。

臺灣安全研究中心特約研究員許峻賓曾指出，中國海警的性質，會使得執法究竟是國家軍事力量對外的武裝行動？還是內政性質的秩序維護？周邊國家會分不清楚執法性質，容易產生糾紛。

中國海警法定業務是海上維權執法，但在國際上卻是劣跡斑斑。尤其近年來在東亞與東南亞海域，刻意碰撞漁船、騷擾他國軍機、登他國補給船搶奪物資等，可說是惡名昭彰。中國海警刻意在爭議海域升級衝突、在海上大打法律戰片面宣稱領土，並擴大真正軍事進攻前的各種侵擾「灰色地帶衝突」，尤其菲律賓、日本、台灣都深受其害。

2024 年六月，中國「海警 3 號令」新法生效，讓中國海警可登檢、扣押進入「中國領海」的人或船，甚至能未經審判拘留外國人最多 60 天，又進一步升高緊張局勢。

Q：陳永康提出的《兩岸條例》修法是什麼？

針對中國出招否認台灣禁限制水域存在，中國國民黨立委陳永康提案《台灣地區與大陸地區人民關係條例》第 29 條修正草案，主張禁止水域之公告，由現行國防部改為海洋委員會。且金馬水域執法事項，應由海委會、陸委會與中國協議。

連署人還包括中國國民黨立委陳玉珍、羅廷瑋、林德福、廖先翔、黃建賓、盧縣一、林思銘、游顥、王鴻薇、翁曉玲、李彥秀、黃健豪、廖偉翔、洪孟楷、鄭天財、鄭正鈐，以及民眾黨立委吳春城。

提案指出，由於金、馬諸島都在中國領海範圍之內，但中華民國政府對於金、馬諸島存在實質統治。至於環繞金馬諸島水域的主權，則在實質上及法理上都有尚待討論的空間。因此，金馬諸島「禁止或限制水域」之執法應有更特殊的安排，在攸關主權事務上宜「淡化」，且應透過與對岸協商以確定雙方能有效遵循。

陸委會副主委梁文傑對此直言「並不適合」。因兩岸關係的特殊性，無損中華民國實質有效控制的區域，內政部的數次函釋也將金馬地區禁限制水域當成實質領海。禁限制水域台灣已經劃設 30 幾年，現在為了個別事件，拿水域範圍和對方協商，希望對方承認，在政府立場上並不適合。

《沃草》也專訪到國際法專家、台灣守護民主平台理事宋承恩，他怒斥該法案有 4 個「沒道理」。

第一，沒有法理基礎。依照《國際法》，領土主權的外延本來就附帶一定的領海。領海不得宣稱，為沿岸國的固有權利。

台灣改用「禁限制水域」稱呼，有其歷史因素，但不代表沒有宣稱領海的權力。陳永康提案修改《兩岸條例》第29條，但同法第 2 條即規定我國的領域及於「臺灣、澎湖、金門、馬祖及政府統治權所及之其他地區」。我國對金馬是有主權的，有主權就有領海，無需質疑。

宋承恩強調，若有爭議，可以去協商如何避免摩擦，但不表示要從既有的領域退卻。日本在釣魚台、菲律賓在南海也是這樣處理，因為這是對人民的保護。

第二，主權立場錯亂。宋承恩表示，主權具有「排他性」，不能如提案所暗示的，因為金門跟馬祖完全在中國領海範圍內，所以主權上面就有疑惑，甚至意味著中國有金馬主權。中國國民黨真的要說明，他們對於金馬的主權到底是什麼立場？又把賦予他立委身份正當性的人民放哪邊？

第三，政治論理悖謬。宋承恩指出，中華民國台灣選出來的立委，應該是要以台灣人民的意志為施政方針，而非考慮中國立場。提案說明指出，兩岸在該水域有爭議、或是說台灣沒有絕對主權、或者質疑是否有權利做單獨宣告，這都是站在中國立場來思考。如果金馬真的不能夠宣告一定的水域不讓外船進來，那漁民的利益或安全，要如何維護？海巡如何執法？

宋承恩更痛斥，提案說明中甚至提及兩岸狀態是「內戰的延續」，也是完全站在中國立場。他質疑，國民黨等於在承認中國可以延續內戰、收復台灣？

最後，宋承恩批評該案有嚴重「滑坡」效應。只要中國有爭議、不承認，台灣就要退卻，今天是禁限制水域，那防空識別區呢？甚至領空、領海呢？那防空識別區呢？海峽中線呢？甚至中國也宣稱有台灣主權，也要去協商的話，我們台灣到底還有沒有主權？

宋承恩說，現在中國就在做「灰色地帶衝突」，想方設法要證明對台灣有行政管轄權。所以有爭議我們就只能選擇排除，不管是出於政治倫理、法令或為了安全的理由。排除可能會力不及人，那就要再精進，但沒有自己退卻的。

宋承恩最後也數問中國國民黨：他們在金門禁限制水域的立場是什麼？對金門馬祖主權的立場是什麼？在台灣主權上的立場是什麼？中國是基於什麼權利，可以對金門禁限制水域參與協商？只要中國對台灣提出爭議，就可以要求台灣跟它協商、共同決定？提出這樣的法案，要海巡人員如何執法？國軍如何捍衛領海領空？

Q：「金門中國船翻覆事件」，在立法院引起什麼迴響？

加入國民黨團運作的無黨籍召委高金素梅，呼應中國「惡性撞船」框架並以此為題進行專案報告（資料照，攝影／廖昱涵）

加入國民黨團運作的無黨籍召委高金素梅，在事發後立刻以「金門撞船案：翻船執法過程及後續處理」為題，邀請海委會主委管碧玲，進行本會期首次的專案報告。

然而，名稱「撞船案」被質疑呼應中國立場，更引來管碧玲抗議，在書面報告堅持定調為：「海洋委員會海巡署針對 113 年 2 月 14日取締大陸籍快艇事故案」，拒絕接受「撞船、翻船」等可能隱含我方需負事故責任的名詞，也以免影響台灣與中國正在進行的談判。

除此之外，藍白原還想成立調閱專案小組，最終縮手。此舉引來民進黨團幹事長吳思瑤質疑，介入偵查中的案件，恐有違憲之虞。

民進黨立委沈伯洋就指出，中國在 2 月 27 日開始用「2.14 惡性撞船事件」定調，就是想要製造新名詞、新的法律框架加諸台灣，而台灣竟然也有報紙社論呼應，甚至高金素梅在立法院排案也使用這個字眼，對台灣非常危險，因為這是中國重要的「灰色地帶作戰」。

沈伯洋說，尤其還大量出現捏造管碧玲的 Line 對話：「中國漁民該死、不撞船會越來越囂張」的假訊息，明顯想要製造輿論風向。

不過，馬祖立委陳雪生，面對無照船越界翻覆、中國海警船進入禁限制水域等議題，先是在總質詢時指示海委會「先不要追逐，希望要忍耐、不要繼續挑釁」，要求「不要為了一堆小事情，傷害兩岸人民的感情」。後續又在委員會質詢上表示，希望海委會主委管碧玲「忍耐一點、委屈一點」。

Q：事件落幕後，各界怎麼看？

民團「經濟民主連合」智庫召集人賴中強於記者會指出，先前中國把 M503 航線重新朝台海中線偏移，重啟因靠近馬祖、金門空域而經協商停用的 W122、123 航線，又發生臨檢台灣觀光船、否認我國執法空間的禁限制水域。一連串行動就是在挑釁台海現狀，用鯨吞蠶食的方式架空台灣主權，民間必須提出抗議，不讓中國溫水煮青蛙的方式奏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