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傍陽明山與淡水河,臺北市第一選區(士林、北投)是臺北市地理範圍最大的選舉區,人口約 52 萬。蔣介石來臺後長期住在這裡,因此士林鎮、北投鎮當年獨立於地方政府之外,另設縣級單位「草山/陽明山管理局」,局長卻是由行政院直接任命,在 1974 年前擁有民政、軍警大權,連身分證首字母 Y 都與臺北(首字母為 A)不同。
士林北投選區上(13)屆選舉人數約 44 萬,本屆應選 12 席(其中 3 席為婦女保障名額)卻有 25 人參選,「錄取率」不足一半,競爭相當激烈。以選區劃分而言,士林、北投全境在議員選舉均為同一選區,但立委卻橫跨兩個選區,讓此一地區的政治版圖更加詭譎多變,也因為藍綠結構並不分明,小黨紛紛插旗。
沃草採訪了這個選區 4 位候選人,肩負傳承「謝系」從黨外時期開始於此深耕的「北區服務處」的民進黨林延鳳;上次以社民黨身份競選失利、改換旗號並標榜「前外交官」的時代力量劉仕傑;父親是前立委、現任議員陳建銘、曾任柯文哲市府觀傳局長,有「政二代」與「柯市府」雙重優勢的民眾黨陳思宇;從 318 運動展露頭角、上屆以時代力量選上,退黨後本屆仍爭取連任的無黨籍議員黃郁芬,呈現這一選區的政治多樣性。
時代力量在上一屆 2018 年臺北市議員選舉中提名 5 席,當時柯文哲已因「兩岸一家親」等各種親中言行引起臺派選民批評,民進黨也未再像 2014 一樣禮讓支持他,推派黨籍立委姚文智參選。當時 5 位時代力量臺北市議員候選人各有立場,士林北投的黃郁芬則是高調支持柯文哲。黃郁芬最後驚險過關當選,只比該區最後一名當選者無黨籍的陳建銘(此次由其女陳思宇披掛民眾黨參選)多 47 票。
黃郁芬在選後 2019 年 8 月就發文痛批黨內「昌明敏體制」與民主失靈,也不滿時代力量遲不表態總統選舉要支持蔡英文。 2020 年 8 月黨主席徐永明涉貪遭聲押後,黨中央頻頻放話攻擊她與林穎孟、林亮君,成為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黃郁芬最後也失望退黨。而相較起向記者強調自己「完全不後悔退黨」,黃郁芬對支持柯文哲則是「後悔莫及!」批評柯文哲對市政毫無想法,端看身邊核心幕僚「塞」什麼給他,「他一直覺得自己沒變,但其實沒變的只有他的『空』!」
黃郁芬接受《沃草》採訪時,已出現陣痛跡象,記者便匆匆結束採訪。隔天凌晨,黃郁芬便順利分娩。黃郁芬坦言,懷孕與選舉都是很累的事,一開始也擔心自己無法兼顧,但想到「如果我也一起來走這條路,或許可以給其他(女性)一些力量。」即便做了這個決定,還是常常擔心小孩以後很辛苦。她以過來人的經歷,「想跟其他準媽媽說,不論要不要結婚、生小孩,你的選擇都應該被尊重。你就選擇你想要的,然後相信自己。」
「我對年底的選舉不太樂觀,但如果我們這些沒有家世、派系背景,只憑著理念與熱忱投入公共事務、專門去管一般議員不會管的事情的『奇怪』議員可以連任成功,哇,那臺灣社會真的是蠻厲害的。」
問:請簡單介紹你自己
「你好,我是臺北市議員黃郁芬,是我們士林北投現任最年輕的議員。我現在要拼連任也要拼生子、做媽媽,拜託大家支持少年媽媽、少年議員。」
問:你在任期內懷孕,這對你的議員工作、競選活動的影響是什麼?你個人的感受是什麼?
「時間跟體力是最大的壓力來源。時間方面,政治工作常常要配合別人的行程,所以生活作息很不固定、時間會被迫零碎化。體力更不用說,選舉跟懷孕都對體力負擔很大,我很擔心到底有沒有辦法兼顧。而且我又想到洪慈庸,她在任期內懷孕時,也面臨很多不友善的聲音,就覺得臺灣好像不太鼓勵女性政治工作者懷孕生產。我跟先生討論很久,兩個人都很悲觀。」
「我讓小孩在這麼複雜的情況下出生,是不是自私的媽媽?我如果講自己懷孕的狀態,會不會被說是在消費?那時候有很多焦慮。」
問:最後怎麼決定要生產,也要選舉?
「我的服務處主任也是我多年的朋友,她告訴我,(民進黨臺北市議員)簡舒培跟其他人也是在拚連任那一年懷孕。」
「有人曾經辦到,那就至少是可行的。我當下就像漆黑中突然打開一盞燈,壓力少了一半。」
「她還說,已經有一堆男性政治工作者『曬』自己是陪產的『好爸爸』,真正在生產的女性政治工作者,卻是隱形的。我完全被說服,這個世界不該是這樣!不是說好爸爸就不能曬,但這些一邊從政,一邊變成媽媽的女性政治工作者到哪裡去了?老實說,我覺得很不公平,希望大家可以看見這些經歷身體不適、荷爾蒙變化、情緒波動變大,想辦法平衡身體狀態跟工作的女性。」
「如果連我做為地方議員,都必須面臨這種取捨,那工作條件、生活環境更糟糕的職業婦女到底怎麼辦?又或是說,如果我也一起來走這條路,會不會有其他女性也受到鼓舞,就像我受簡舒培鼓舞一樣,讓政治工作場域對女性越來越友善?我想帶給別人力量,這讓我克服原本的焦慮。」
「但我就算做了這個決定,還是會有無數時刻覺得對不起他(兒子)。很累時就擔心影響小孩;看到網路上有人說,如果媽媽懷孕時壓力太大,寶寶有很高機率變成過敏兒⋯⋯哇,糟糕,我每天壓力超大,他是不是注定要變過敏兒?常常會陷入這種自我審問。」
「其實每個人的生產經驗都是獨特的,有些人會基於善意分享自己的經驗,但如果不斷累積,對我這種處在高壓職業中的媽媽來說,的確會變成一種壓力。所以我找的婦產科醫師,就是除了喝酒抽煙之外,什麼都允許孕婦的『烏烏醫師』。每次我很緊張,他只問『有沒有出血?沒有,那沒事。』後來我不用問都可以想到他的回答。」(大笑)
問:你有考慮請育嬰假嗎?
「我會請一次產假,因為至少有一次大會不能開。」
「育嬰假就不一定會請,因為我是工作狂。在我排定入院的隔週就有委員會,院會也會審查預算。我超想來審預算,那就是我們議員難得對市政府有實際約束力的時候。先前(市府)局處來跟我討論下會期重大預算時,我都告訴他們,我會跟你們要資料,還會請辦公室送到產房給我看。」
問:如果有機會對其他準媽媽說一句話,你想說什麼?
「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可不可以、應不應該,不論要不要結婚、生小孩,這些都是眾多選項之一,不管你怎麼選擇,都應該被尊重。你就選擇你想要的,然後相信自己。」
「我以前沒有覺得自己一定要或不要生小孩。剛懷孕的時候,我還想過,如果我因為懷孕就要生下來才決定生,會不會強化這種觀念,是不是不夠女性主義?因為我沒有讀太多女性主義,不確定怎樣才是『應該的』,我先生就說我想太多。」
問:這次競選連任,你要怎麼說服選民繼續支持你?
「我做的事不一定很光鮮亮麗,但都是一點一滴對日常生活的改變,而且很常是過去士林、北投沒有其他議員會關注的事,但我在成為議員之前,跟大家一樣是上班族,會關注的事情就跟大家一樣。」
「像我們這種,不是地方大家族、地方派系、政黨派系接班人的『非典型議員』,就像是一顆投進池塘的石頭,在水面捲起一些漣漪,讓更多議員在意民眾在意的事,這就是我們這種議員很重要的功能。」
「地方議員的職權離大眾很近,但離大眾的政治想像很遙遠,大家會想到總統、行政院長、立法委員,而地方議員不太有趣,也不太吸引人,過去很少被監督,所以很多議員長期掌握在特定家族或派系手上,民眾會覺得『反正只有他們懂,交給他們處理就好』。很普遍的情境是,投票單一掀開,每個人看起來都差不多,最後就投給從小聽過的人。我在 2018 年參選時,沒有半個里長覺得我會選上。」
「結果不但我選上,那一年全臺灣有很多小黨或無黨的非典型議員當選。我們不斷透過臉書、IG 告訴大家,我們在幹嘛,這某種程度上改變了政治環境,大家也更知道議員可以做什麼。但今年就是檢視我們這些非典型議員,到底有沒有被社會接受的關鍵時刻。我真的很希望我們這種人都可以連任成功,才會有更多缺乏背景,但希望為公共事務盡一份力的年輕人,相信這是一條能走的路。」
問:你提到「沒有其他議員會關注的事」,能否舉例說明?
「在我這一屆之前,關渡的立德路是斷頭路,關渡工業區上班族群越來越多之後,這裡變成塞車節點。而我從一上任就努力去找論述、辦會勘,最後市府承諾在今年底通車,銜接到捷運忠義站變成比較完整的路網。後來很多議員出來說自己也有爭取,但其實他們討論的方案,跟現在的樣子截然不同。最直接的一點是,如果他們之前爭取有用,為什麼這條路直到我選上這一任才開通?」
「又比如以前士林北投很少有狗狗活動區,但現在臺北市的毛小孩數量,已經超過真實的人類小孩。士林、北投都是面積很大的行政區,如果以合理的資源分配來說,我們的狗活動區數量應該要比其他區多,但實際上在我上任以前,總共只有 1 個。後來我拼命會勘,前年、去年分別爭取到 2 個狗活動區。」
「又像機車路權,機車使用者人數眾多,但比起開車族相對弱勢,權益常被忽略。我上任之後,非常努力爭取機車路權,讓一些路口不用強制兩段式左轉。」
問:你有政治上的典範人物嗎?
「黃信介、陳菊這些黨外前輩,過去不管是做體制內工作,還是廣義的公共參與,他們都很把開創性放在心上。雖然陳菊還在線上,還會被繼續檢驗,但以她在所處年代做過的事情,就讓人很佩服。政治工作者要在不同身份、立場上,透過拿捏、取捨維持一致性,這真的很難,我也在努力。」
「我也很喜歡歐巴馬,不過他的對中立場跟我完全不同,算是比較糾結。」
問:你覺得士林北投最優先需要解決的事情是什麼?
「基礎建設、行人友善。」
「士林北投長期是位處邊陲的『蛋白區』,而過去很多公共資源、基礎建設都投注在中山、松山信義、東區這些所謂『蛋黃區』。但現在臺北市的蛋黃區已經非常飽和,這幾年逐漸往蛋白區發展,港湖這幾年發展非常多,接著就是士林北投。」
「但我在看一些資料的時候,真的很生氣,臺北市污水下水道接管率最低的 2 個區:士林北投;人行道無障礙空間最不友善的 3 個區:士林北投、文山。這些我都有在議會質詢、提案過。」
「我們人口也蠻多,稅也沒少繳,但憑什麼爹不疼娘不愛?繳一樣的稅金卻沒有公平分配公共資源,我們根本應該被退稅吧!」
「士林北投有很多很早發展的傳統巷弄,以現在都市空間、行人友善的觀點來看是不合格,行人友善是我接下很想努力的目標。現在全臺灣、全世界的共識是要減少碳排,那就要鼓勵搭乘大眾運輸,而在大眾運輸的節點之間,要營造夠好的步行環境,否則不會有效。再來,如果路不平,養小孩要怎麼推嬰兒車?照顧長輩要怎麼推輪椅?」
問:臺北市長候選人你支持哪位?
「陳時中。」
「我不可能支持蔣萬安。而黃珊珊自從擔任副市長以來,在一些我認為重要的公共議題上,很明確就是會延續柯文哲的方向。就像我剛剛說的,選市長是選一個團隊,黃珊珊的團隊大概就是柯文哲的團隊,我就無法支持。」
「我不是只用刪去法,我認同陳時中的一些價值。例如他把育兒政策納入性別平等,雖然有人對「坐月子津貼」有意見,但你可以看到,他意識到我們社會對育兒還是有刻板的性別分工,去強調育兒不是單一性別的責任,臺北市可以提供更性別平權的環境。他去做這樣不同層次的政策論述,這有說服我,也樂見有市長候選人這個高度,這是黃珊珊、蔣萬安做不到的。」
問:你在 2018 年臺北市長選舉時,為何會選擇支持柯文哲?
「曾經支持他,我後悔莫及。」
「回到當下的時空背景,我的市議員選區(士林、北投)同時橫跨民進黨姚文智(士林、大同)、國民黨丁守中(天母、北投)兩位市長候選人的立委選區,從地方基層的反應就可以清楚感受到,丁守中真的非常有可能當選。」(選舉結果為柯文哲險勝丁守中 3,567 票)
「臺北市從陳水扁以後,連續 4 任都是國民黨的市長,2014 年臺北市民決定給柯文哲機會。2018 年我們面臨的選擇是,要讓國民黨回來,還是要讓柯文哲變成一個過渡期?柯文哲不進步,也不符合我對很多議題的理想,但我知道選市長不是只選一個人,而是可以決定一大票首長、機要,也可以掌控整個市政資源的分配,我非常不希望國民黨重新執政,跟團隊討論後,那就是棄(姚)保(柯)。」
「但我當時基於柯文哲第一任時的承諾、表現來設想的條件,到他第二任都不見了。包括他曾承諾不會組黨也組了,而且他第二任期對市政非常不用心、荒腔走板,也放棄了過去堅持的公開透明那些原則。」
「如果他一開始就說要組黨,我可能就不會支持。」
「他對城市願景沒有想法,他主政的臺北就像薛丁格的貓,是隨時變動的狀態,端看身邊的核心幕僚、局處首長塞給他什麼。他一直覺得自己沒變,事實是他上個月說的話,下個月就可以變,不變的只有他的「空」,如果身邊人都很爛,他也就很爛。他第一任找了許立民(社會局長)、林洲民(都發局長)、賴香伶(勞動局長)等很有開創性的行政首長,我原本期待他們繼續留任,結果柯文哲一連任之後,這些人竟然就不當局長了!唉。」
問:你在 2018 選前曾說柯文哲的「兩岸一家親」是務實的想法,現在的看法?
「這我要澄清,我沒有贊成過。我那時候在政論節目上是說,我身邊有些朋友因為自己或家人在中國工作,的確會覺得這(兩岸一家親)是務實的想法。但我那時候的確太大意,如果不看前面幾句,看起來就是我認同說這是務實的想法。所以我後來也深自檢討,因為這跟我個人的想法不一樣,但我的確也在節目上講了這些話,就是太不小心。」
問:你怎麼看待兩岸關係?支持臺北市繼續辦雙城論壇嗎?
「雙城論壇最大的問題是,為什麼只有上海?柯文哲自己把格局做小了,只把城市交流放在跟上海的交流,但除了上海之外,其他姐妹市是簽假的嗎?之前捷克布拉格市長有來臺北,美國鳳凰城也是我們的姐妹市,也可以跟他們辦雙城論壇啊!只有上海這個城市有值得我們學習的地方嗎?」
「兩岸關係在臺灣一直是奇怪的二分法,很多人說要跟中國維持好關係,但在全球化時代,我們必須把眼光放在中國以外的其他國家。我不是說要跟中國完全脫鉤,但中國是一個風險更高的交往對象,不但對臺灣有其他政治目的,做事也隨時可能改弦易轍,昨天農漁產還可以進口,睡一覺起來就不一樣了。任何國家在進行經濟活動,應該跟更值得信賴、更穩定、風險更小的對象建立長期的貿易伙伴關係,理性來說,中國無論如何不該在前 10 名內。」
問:你一開始為什麼想從事政治工作?
「我爸媽政治立場不一樣,家裡以前不太會討論政治,我所有的改變都是發生在大學。」
「清大人社系對我影響很大,如果你對某件事不認同,是要袖手旁觀,還是要捲起袖子下去做?我通常是選擇後者。那時候參加很多土地正義、反媒體壟斷這些運動,還有更大範疇的民主、人權議題。」
「後來發生 318 運動,它捲動的社會能量在臺灣社運史上數一數二,『公開透明』、『公民參與』也變成人們對政治的基礎認知。在 318 之前,完全沒有公開透明的概念,民眾就覺得『反正政府會處理好』,看不到會議紀錄也很正常,但現在是再保守的人都會強調公開透明。」
「在 318 運動之前,我的職涯想像,比較偏向體制外的 NGO 或民間智庫,不覺得一定要做政治工作。但運動結束之後我有很多反思,就連這麼大規模的社會運動,也無法達成原本的訴求:兩岸協議監督機制沒有實現,服貿沒有被退回,依然躺在立法院,隨時可能被合法重啟。」
「最後我認定,我們這個世代需要更積極參與現有體制。如果體制內、外都有支持各種價值的人,當體制外拋出訴求時,體制內要有人可以處理跟回應,這才是成熟民主社會該有的樣子。體制內有很多角色,我一開始是當民進黨的幕僚,2015 年加入蔡英文競選總統辦公室,那是我第一份正職工作。後來去當顧立雄的國會助理,也跟他進入黨產會,直到 2017 年底林昶佐來找我說,要有更多年輕人去第一線當民意代表。我從 318 期間就不太欣賞黃國昌,時代力量成立我也沒什麼想法,後來真的是被林昶佐描繪的願景說服。」
「林昶佐之前所處的音樂圈,一起混的人都比他年輕,但一進立法院,竟被資深立委誇說『少年 ē 袂䆀(年輕人不錯)』!他覺得政治圈的年輕人太稀少,嚴重脫離社會真實樣貌,很堅定要在臺北找年輕人參選,像林亮君、吳崢、林穎孟、蕭新晟,我們年紀都差不多。」
問:2018 大量湧入地方政治的參政青年,不少人都是站在時代力量的旗幟下,你認為這面旗幟後來為何無法凝聚這些人?對你個人的影響是什麼?
「我想退黨有兩個時刻,第一次是 2019 年中,民進黨、國民黨的總統候選人,已經確定是蔡英文、韓國瑜,我們在地方上一定會被問,『時代力量應該是支持蔡英文吧?』我只能回說,『我們黨還沒表態,但應該是吧。』但感覺黨中央沒有要讓大家討論。」
「那時候時代力量因為政黨票有過門檻,有資格提名總統候選人,常常被說是待價而沽、看風向,或是要提名黃國昌出來選。但其實我們就是一個小黨,人才庫不夠,根本連部會首長都提不滿,實際上不可能自己提總統候選人。既然做不到,為什麼要放任大家這樣猜?那是很不負責任的政治操作。」
「時代力量想跟民進黨區別,守住自己的政黨票。但我認為,你『有才調』( iú tsâi-tiāu,臺語,接近中文「有本事」的意思)就一邊支持蔡英文,一邊凸顯我們在立法院有存在的價值,不是說支持蔡英文就一定會喪失主體性。」
「那時候臺灣社會處在非常焦慮、不安的狀態,那不是好事,更不該被當成操作工具。」
「我們問,什麼時候可以表態支持蔡英文?或是我們個人能不能表態支持蔡英文?黨中央一直無法決定,甚至也無法決定要不要支持蔡英文。哈囉,在韓國瑜跟蔡英文之間,有什麼好猶豫的嗎?我們難道有可能支持韓國瑜嗎?」
「最後時代力量在選前三天宣布支持蔡英文,那到底有什麼用?也無法說服你的支持者。」
「第二個時刻是徐永明被檢調搜索,我只不過建議決策委員會,應該開會討論是否暫停他的黨主席職權,就被黨內人士批評。我的感覺是,時代力量宣稱重視民意,卻不尊重黨內的地方民意代表,或是只尊重『某些人』支持的地方民意代表。欸,我們都是臺灣人民選出來的,我也是實實在在有 13,000 票的民意基礎,為什麼我們的意見被如此輕忽?這就是表裡不一。」
「我覺得我們這些退黨的人都沒有變。你看曾玟學、黃捷,這 4 年來我們關注的議題、我們努力的方向都非常相似。正是因為我們在乎這些價值,所以我們最後才會退黨,我們沒辦法接受自己一邊標舉這些價值,一邊眼睜睜看著所屬政黨整天在做這種事,我會精神分裂。」
「退黨對選舉當然有影響,比如時代力量就會在我們這些退黨者的選區派候選人。然後因為正常人都記不清楚有哪些地方議員,有時候我們在地方上做的事,會被以為是時代力量做的,讓人有點尷尬。」
「但我完全不後悔退出時代力量,還是想用無黨籍身份努力看看。」
問:那你對現在的時代力量有什麼印象?
「沒有想要管他們,有時候看起來像大學社團吵架,看了很煩。」
問:之後有考慮加入政黨嗎?
「退黨這兩年都沒有,但之後很難說,我沒有覺得一定不可以,但今年就是會用無黨籍參選到底。」
「我也在跟臺灣社會對賭,到底地方政治能不能只看這個人的作為,而不是因為他屬於哪個政黨。我很想賭賭看,相信其他人(時力退黨成員)多少也有這種心情。」
問:怎麼看林穎孟捲入助理費官司?
「每個辦公室都有自己的管理,其他問題我不是很清楚,但如果只講『議員助理沒有加班費』這件事,真的是民進黨要改善。」
「臺北市議會每年有編加班費預算,但不得支用,因為內政部拿著幾十年前的函釋,說民代的支給制度要全國一致,但有些縣市付不出加班費,所以臺北市就算有錢也不能發。」
「我們這屆在某次(2019 年)政黨協商時,破天荒地所有政黨達成共識,請議長要求內政部廢止那個函釋,議長也親自找過立法院長游錫堃,希望立法院修法,或請內政部廢除函釋,但內政部就是不願意。勞動條件、勞基法都不斷修改,竟還有政府部門的函釋不顧勞基法。」
問:幾年前青年參政聽起來很稀奇,現在感覺很普遍,各黨都盡量讓候選人年輕化,你的選區也有很多。會因此有危機感嗎?
「這是好的發展,代表臺灣在往當初林昶佐對我描繪的願景前進。過去有他這種想法的人,在政治圈並不多,但經過 4 年,每個政黨也覺得該找年輕人出來選,過去在體制內不會對年輕人敞開的門,現在也開始鬆動。我不會因此擔心自己變得普通,而是要想辦法再找出我們的獨特性。」
問:你支持臺灣獨立嗎?如果支持,在市議員層級上可以做什麼?
「支持。」
「市議員可以先把大家的生活顧好,讓大家知道,我們現在這個民主體制只要運作良好,可以杜絕一些不公平。創造更清廉、透明,照顧多數人民的政治環境,大家就會想要保持這樣的狀態,甚至進一步爭取獨立,這對長遠的獨立建國目標一定有幫助。」
問:你怎麼看待婚姻平權法案通過後,目前性別平權的進展?有實際處理過跟 LGBT 權益有關的問題嗎?
「有。婚姻平權法案通過後,問題會回到日常生活,雖然看起來瑣碎,但對個人的影響都很大,這都要持續推動,但就很容易被忽略。」
「我們處理最多是校園文化,同志家庭的小孩、家長在學校未必是真的被欺負,而是老師在授課時,有時讓他們覺得不被尊重,但這種細節是法律無法解決的,所以我們有實際去一些現場溝通過,希望讓老師、校方成為打造友善環境的一員,尤其社會還在習慣同志家庭的存在,校園管理者應該特別重視、提高敏感度,杜絕歧視跟霸凌。」
問:你覺得轉型正義是什麼?士林北投有非常多空間、命名都跟威權歷史有關,對此你有什麼看法?
「過去在臺灣這片土地上,有人用非常不民主的方式壟斷權力,並運用這些權力去做非常違反人權、人道的事,這個社會對於如何定義這些事情產生共識,這就是轉型正義,最終目的是要避免重蹈覆徹。」
「我不認為全臺灣人對轉型正義都有明確的共識。現在全臺北唯一的『中正路』就在我們士林,或許有人會說,我不馬上改名就是不重視轉型正義,但我認為一定要透過民主方式來推動,否則某種程度上也是重蹈覆轍。最好的方式是透過教育、發展論述,讓改名成為真實民意,也許未來某一天,大家就會同意改名。」
問:這一區我們也採訪了其他青年候選人。你對民進黨林延鳳、時代力量劉仕傑、民眾黨陳思宇的看法?
對林延鳳的看法
「她有很多年幕僚經驗,不過我在議會跟她沒什麼接觸,也是她宣布參選時才知道。她在民進黨黨內初選就第一名過關,我覺得很厲害,感覺是有組織、支持度很高的人,也是很親切的姊姊。我懷孕時,跑活動遇到她的態度都很友善,也會關心我身體,大概是因為她自己也有小孩,很能感同身受吧。」
對劉仕傑的看法
「我不是第一次跟他處在同一場選舉中,2018年我第一次參選,他是代表社民黨。後來我因為時代力量黨主席徐永明貪污而退黨之後,劉仕傑才加入時代力量。我覺得蠻神秘的是,不管他哪次代表哪個黨,從 2018 到 2022 年,我在地方就只有在選舉時才會看到他,中間這幾年都沒看過。」
對陳思宇的看法
「她就是(無黨籍市議員)陳建銘的女兒。這種家族政治——長輩當議員,家族裡年輕人時間到就出來接班——是臺灣地方政治的常態。但議員這種職業不該像財產一樣,變成可繼承的東西。雖然國外也有很多像是(日本前首相)安倍家族之類的政治世家,但我覺得,政治世家的年輕一輩要出來做政治工作,本身也要有足以貢獻的專業或個人特質。如果只因為這個人是某人的兒女,就可以理所當然受到支持,而不去問他能為民眾做什麼,我會覺得很可惜,蔣萬安也是一樣的狀況。」
「陳思宇(2018 年)當臺北市觀傳局長時,還沒有(武漢肺炎)、疫情影響,但任期內有沒有讓臺北市的觀光進步?民眾心中會有答案。」
問:其他想對選民說的話?
「我對年底選情不太樂觀,但如果我們這些沒有家世、派系背景,只憑著理念與熱忱投入公共事務的『奇怪』議員可以連任成功,哇,那臺灣社會真的是蠻厲害的。」
「我們這 4 年很努力堅持不做一些事,也很努力堅持一定要做的事,都不是計算著可以拿幾票,而是我們基於原則跟理想,這在過去臺灣地方政治真的很少出現,希望市民在選擇的時候,可以看見這些事。如果大部分民眾對這些漣漪無感,以後就更少有人願意往水裡丟石頭了。」
「只有大家都重視,我們這種人、這些事才能留下來,繼續撼動地方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