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大選柯文哲上個月說的話下個月就可以變黃郁芬非常後悔曾支持他

發佈時間 2022/11/18 10:13:54
最後更新 2022/11/19 15:52:12

依傍陽明山與淡水河,臺北市第一選區(士林、北投)是臺北市地理範圍最大的選舉區,人口約 52 萬。蔣介石來臺後長期住在這裡,因此士林鎮、北投鎮當年獨立於地方政府之外,另設縣級單位「草山/陽明山管理局」,局長卻是由行政院直接任命,在 1974 年前擁有民政、軍警大權,連身分證首字母 Y 都與臺北(首字母為 A)不同。

士林北投選區上(13)屆選舉人數約 44 萬,本屆應選 12 席(其中 3 席為婦女保障名額)卻有 25 人參選,「錄取率」不足一半,競爭相當激烈。以選區劃分而言,士林、北投全境在議員選舉均為同一選區,但立委卻橫跨兩個選區,讓此一地區的政治版圖更加詭譎多變,也因為藍綠結構並不分明,小黨紛紛插旗。

沃草採訪了這個選區 4 位候選人,肩負傳承「謝系」從黨外時期開始於此深耕的「北區服務處」的民進黨林延鳳;上次以社民黨身份競選失利、改換旗號並標榜「前外交官」的時代力量劉仕傑;父親是前立委、現任議員陳建銘、曾任柯文哲市府觀傳局長,有「政二代」與「柯市府」雙重優勢的民眾黨陳思宇;從 318 運動展露頭角、上屆以時代力量選上,退黨後本屆仍爭取連任的無黨籍議員黃郁芬,呈現這一選區的政治多樣性。

時代力量在上一屆 2018 年臺北市議員選舉中提名 5 席,當時柯文哲已因「兩岸一家親」等各種親中言行引起臺派選民批評,民進黨也未再像 2014 一樣禮讓支持他,推派黨籍立委姚文智參選。當時 5 位時代力量臺北市議員候選人各有立場,士林北投的黃郁芬則是高調支持柯文哲。黃郁芬最後驚險過關當選,只比該區最後一名當選者無黨籍的陳建銘(此次由其女陳思宇披掛民眾黨參選)多 47 票。

黃郁芬在選後 2019 年 8 月就發文痛批黨內「昌明敏體制」與民主失靈,也不滿時代力量遲不表態總統選舉要支持蔡英文。 2020 年 8 月黨主席徐永明涉貪遭聲押後,黨中央頻頻放話攻擊她與林穎孟、林亮君,成為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黃郁芬最後也失望退黨。而相較起向記者強調自己「完全不後悔退黨」,黃郁芬對支持柯文哲則是「後悔莫及!」批評柯文哲對市政毫無想法,端看身邊核心幕僚「塞」什麼給他,「他一直覺得自己沒變,但其實沒變的只有他的『空』!」

黃郁芬接受《沃草》採訪時,已出現陣痛跡象,記者便匆匆結束採訪。隔天凌晨,黃郁芬便順利分娩。黃郁芬坦言,懷孕與選舉都是很累的事,一開始也擔心自己無法兼顧,但想到「如果我也一起來走這條路,或許可以給其他(女性)一些力量。」即便做了這個決定,還是常常擔心小孩以後很辛苦。她以過來人的經歷,「想跟其他準媽媽說,不論要不要結婚、生小孩,你的選擇都應該被尊重。你就選擇你想要的,然後相信自己。」

「我對年底的選舉不太樂觀,但如果我們這些沒有家世、派系背景,只憑著理念與熱忱投入公共事務、專門去管一般議員不會管的事情的『奇怪』議員可以連任成功,哇,那臺灣社會真的是蠻厲害的。」

10:00,黃郁芬來到士林區華榮街市場掃街拜票。(攝影/朱乃瑩)

10:00,黃郁芬來到士林區華榮街市場掃街拜票。(攝影/朱乃瑩)

問:請簡單介紹你自己

「你好,我是臺北市議員黃郁芬,是我們士林北投現任最年輕的議員。我現在要拼連任也要拼生子、做媽媽,拜託大家支持少年媽媽、少年議員。」

問:你在任期內懷孕,這對你的議員工作、競選活動的影響是什麼?你個人的感受是什麼?

「時間跟體力是最大的壓力來源。時間方面,政治工作常常要配合別人的行程,所以生活作息很不固定、時間會被迫零碎化。體力更不用說,選舉跟懷孕都對體力負擔很大,我很擔心到底有沒有辦法兼顧。而且我又想到洪慈庸,她在任期內懷孕時,也面臨很多不友善的聲音,就覺得臺灣好像不太鼓勵女性政治工作者懷孕生產。我跟先生討論很久,兩個人都很悲觀。」

「我讓小孩在這麼複雜的情況下出生,是不是自私的媽媽?我如果講自己懷孕的狀態,會不會被說是在消費?那時候有很多焦慮。」

問:最後怎麼決定要生產,也要選舉?

「我的服務處主任也是我多年的朋友,她告訴我,(民進黨臺北市議員)簡舒培跟其他人也是在拚連任那一年懷孕。」

「有人曾經辦到,那就至少是可行的。我當下就像漆黑中突然打開一盞燈,壓力少了一半。」

「她還說,已經有一堆男性政治工作者『曬』自己是陪產的『好爸爸』,真正在生產的女性政治工作者,卻是隱形的。我完全被說服,這個世界不該是這樣!不是說好爸爸就不能曬,但這些一邊從政,一邊變成媽媽的女性政治工作者到哪裡去了?老實說,我覺得很不公平,希望大家可以看見這些經歷身體不適、荷爾蒙變化、情緒波動變大,想辦法平衡身體狀態跟工作的女性。」

「如果連我做為地方議員,都必須面臨這種取捨,那工作條件、生活環境更糟糕的職業婦女到底怎麼辦?又或是說,如果我也一起來走這條路,會不會有其他女性也受到鼓舞,就像我受簡舒培鼓舞一樣,讓政治工作場域對女性越來越友善?我想帶給別人力量,這讓我克服原本的焦慮。」

「但我就算做了這個決定,還是會有無數時刻覺得對不起他(兒子)。很累時就擔心影響小孩;看到網路上有人說,如果媽媽懷孕時壓力太大,寶寶有很高機率變成過敏兒⋯⋯哇,糟糕,我每天壓力超大,他是不是注定要變過敏兒?常常會陷入這種自我審問。」

「其實每個人的生產經驗都是獨特的,有些人會基於善意分享自己的經驗,但如果不斷累積,對我這種處在高壓職業中的媽媽來說,的確會變成一種壓力。所以我找的婦產科醫師,就是除了喝酒抽煙之外,什麼都允許孕婦的『烏烏醫師』。每次我很緊張,他只問『有沒有出血?沒有,那沒事。』後來我不用問都可以想到他的回答。」(大笑)

10:00,黃郁芬來到士林區華榮街市場掃街拜票。(攝影/朱乃瑩)

10:00,黃郁芬來到士林區華榮街市場掃街拜票。(攝影/朱乃瑩)

問:你有考慮請育嬰假嗎?

「我會請一次產假,因為至少有一次大會不能開。」

「育嬰假就不一定會請,因為我是工作狂。在我排定入院的隔週就有委員會,院會也會審查預算。我超想來審預算,那就是我們議員難得對市政府有實際約束力的時候。先前(市府)局處來跟我討論下會期重大預算時,我都告訴他們,我會跟你們要資料,還會請辦公室送到產房給我看。」

問:如果有機會對其他準媽媽說一句話,你想說什麼?

「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可不可以、應不應該,不論要不要結婚、生小孩,這些都是眾多選項之一,不管你怎麼選擇,都應該被尊重。你就選擇你想要的,然後相信自己。」

「我以前沒有覺得自己一定要或不要生小孩。剛懷孕的時候,我還想過,如果我因為懷孕就要生下來才決定生,會不會強化這種觀念,是不是不夠女性主義?因為我沒有讀太多女性主義,不確定怎樣才是『應該的』,我先生就說我想太多。」

10:00,黃郁芬來到士林區華榮街市場掃街拜票。(攝影/朱乃瑩)

10:00,黃郁芬來到士林區華榮街市場掃街拜票。(攝影/朱乃瑩)

問:這次競選連任,你要怎麼說服選民繼續支持你?

「我做的事不一定很光鮮亮麗,但都是一點一滴對日常生活的改變,而且很常是過去士林、北投沒有其他議員會關注的事,但我在成為議員之前,跟大家一樣是上班族,會關注的事情就跟大家一樣。」

「像我們這種,不是地方大家族、地方派系、政黨派系接班人的『非典型議員』,就像是一顆投進池塘的石頭,在水面捲起一些漣漪,讓更多議員在意民眾在意的事,這就是我們這種議員很重要的功能。」

「地方議員的職權離大眾很近,但離大眾的政治想像很遙遠,大家會想到總統、行政院長、立法委員,而地方議員不太有趣,也不太吸引人,過去很少被監督,所以很多議員長期掌握在特定家族或派系手上,民眾會覺得『反正只有他們懂,交給他們處理就好』。很普遍的情境是,投票單一掀開,每個人看起來都差不多,最後就投給從小聽過的人。我在 2018 年參選時,沒有半個里長覺得我會選上。」

「結果不但我選上,那一年全臺灣有很多小黨或無黨的非典型議員當選。我們不斷透過臉書、IG 告訴大家,我們在幹嘛,這某種程度上改變了政治環境,大家也更知道議員可以做什麼。但今年就是檢視我們這些非典型議員,到底有沒有被社會接受的關鍵時刻。我真的很希望我們這種人都可以連任成功,才會有更多缺乏背景,但希望為公共事務盡一份力的年輕人,相信這是一條能走的路。」

10:00,黃郁芬來到士林區華榮街市場掃街拜票。(攝影/朱乃瑩)

10:00,黃郁芬來到士林區華榮街市場掃街拜票。(攝影/朱乃瑩)

問:你提到「沒有其他議員會關注的事」,能否舉例說明?

「在我這一屆之前,關渡的立德路是斷頭路,關渡工業區上班族群越來越多之後,這裡變成塞車節點。而我從一上任就努力去找論述、辦會勘,最後市府承諾在今年底通車,銜接到捷運忠義站變成比較完整的路網。後來很多議員出來說自己也有爭取,但其實他們討論的方案,跟現在的樣子截然不同。最直接的一點是,如果他們之前爭取有用,為什麼這條路直到我選上這一任才開通?」

「又比如以前士林北投很少有狗狗活動區,但現在臺北市的毛小孩數量,已經超過真實的人類小孩。士林、北投都是面積很大的行政區,如果以合理的資源分配來說,我們的狗活動區數量應該要比其他區多,但實際上在我上任以前,總共只有 1 個。後來我拼命會勘,前年、去年分別爭取到 2 個狗活動區。」

「又像機車路權,機車使用者人數眾多,但比起開車族相對弱勢,權益常被忽略。我上任之後,非常努力爭取機車路權,讓一些路口不用強制兩段式左轉。」

問:你有政治上的典範人物嗎?

「黃信介、陳菊這些黨外前輩,過去不管是做體制內工作,還是廣義的公共參與,他們都很把開創性放在心上。雖然陳菊還在線上,還會被繼續檢驗,但以她在所處年代做過的事情,就讓人很佩服。政治工作者要在不同身份、立場上,透過拿捏、取捨維持一致性,這真的很難,我也在努力。」

「我也很喜歡歐巴馬,不過他的對中立場跟我完全不同,算是比較糾結。」

10:00,黃郁芬來到士林區華榮街市場掃街拜票。(攝影/朱乃瑩)

10:00,黃郁芬來到士林區華榮街市場掃街拜票。(攝影/朱乃瑩)

問:你覺得士林北投最優先需要解決的事情是什麼?

「基礎建設、行人友善。」

「士林北投長期是位處邊陲的『蛋白區』,而過去很多公共資源、基礎建設都投注在中山、松山信義、東區這些所謂『蛋黃區』。但現在臺北市的蛋黃區已經非常飽和,這幾年逐漸往蛋白區發展,港湖這幾年發展非常多,接著就是士林北投。」

「但我在看一些資料的時候,真的很生氣,臺北市污水下水道接管率最低的 2 個區:士林北投;人行道無障礙空間最不友善的 3 個區:士林北投、文山。這些我都有在議會質詢、提案過。」

「我們人口也蠻多,稅也沒少繳,但憑什麼爹不疼娘不愛?繳一樣的稅金卻沒有公平分配公共資源,我們根本應該被退稅吧!」

「士林北投有很多很早發展的傳統巷弄,以現在都市空間、行人友善的觀點來看是不合格,行人友善是我接下很想努力的目標。現在全臺灣、全世界的共識是要減少碳排,那就要鼓勵搭乘大眾運輸,而在大眾運輸的節點之間,要營造夠好的步行環境,否則不會有效。再來,如果路不平,養小孩要怎麼推嬰兒車?照顧長輩要怎麼推輪椅?」

問:臺北市長候選人你支持哪位?

「陳時中。」

「我不可能支持蔣萬安。而黃珊珊自從擔任副市長以來,在一些我認為重要的公共議題上,很明確就是會延續柯文哲的方向。就像我剛剛說的,選市長是選一個團隊,黃珊珊的團隊大概就是柯文哲的團隊,我就無法支持。」

「我不是只用刪去法,我認同陳時中的一些價值。例如他把育兒政策納入性別平等,雖然有人對「坐月子津貼」有意見,但你可以看到,他意識到我們社會對育兒還是有刻板的性別分工,去強調育兒不是單一性別的責任,臺北市可以提供更性別平權的環境。他去做這樣不同層次的政策論述,這有說服我,也樂見有市長候選人這個高度,這是黃珊珊、蔣萬安做不到的。」

10:00,黃郁芬來到士林區華榮街市場掃街拜票。(攝影/朱乃瑩)

10:00,黃郁芬來到士林區華榮街市場掃街拜票。(攝影/朱乃瑩)

問:你在 2018 年臺北市長選舉時,為何會選擇支持柯文哲?

「曾經支持他,我後悔莫及。」

「回到當下的時空背景,我的市議員選區(士林、北投)同時橫跨民進黨姚文智(士林、大同)、國民黨丁守中(天母、北投)兩位市長候選人的立委選區,從地方基層的反應就可以清楚感受到,丁守中真的非常有可能當選。」(選舉結果為柯文哲險勝丁守中 3,567 票)

「臺北市從陳水扁以後,連續 4 任都是國民黨的市長,2014 年臺北市民決定給柯文哲機會。2018 年我們面臨的選擇是,要讓國民黨回來,還是要讓柯文哲變成一個過渡期?柯文哲不進步,也不符合我對很多議題的理想,但我知道選市長不是只選一個人,而是可以決定一大票首長、機要,也可以掌控整個市政資源的分配,我非常不希望國民黨重新執政,跟團隊討論後,那就是棄(姚)保(柯)。」

「但我當時基於柯文哲第一任時的承諾、表現來設想的條件,到他第二任都不見了。包括他曾承諾不會組黨也組了,而且他第二任期對市政非常不用心、荒腔走板,也放棄了過去堅持的公開透明那些原則。」

「如果他一開始就說要組黨,我可能就不會支持。」

「他對城市願景沒有想法,他主政的臺北就像薛丁格的貓,是隨時變動的狀態,端看身邊的核心幕僚、局處首長塞給他什麼。他一直覺得自己沒變,事實是他上個月說的話,下個月就可以變,不變的只有他的「空」,如果身邊人都很爛,他也就很爛。他第一任找了許立民(社會局長)、林洲民(都發局長)、賴香伶(勞動局長)等很有開創性的行政首長,我原本期待他們繼續留任,結果柯文哲一連任之後,這些人竟然就不當局長了!唉。」

10:00,黃郁芬來到士林區華榮街市場掃街拜票。(攝影/朱乃瑩)

10:00,黃郁芬來到士林區華榮街市場掃街拜票。(攝影/朱乃瑩)

問:你在 2018 選前曾說柯文哲的「兩岸一家親」是務實的想法,現在的看法?

「這我要澄清,我沒有贊成過。我那時候在政論節目上是說,我身邊有些朋友因為自己或家人在中國工作,的確會覺得這(兩岸一家親)是務實的想法。但我那時候的確太大意,如果不看前面幾句,看起來就是我認同說這是務實的想法。所以我後來也深自檢討,因為這跟我個人的想法不一樣,但我的確也在節目上講了這些話,就是太不小心。」

問:你怎麼看待兩岸關係?支持臺北市繼續辦雙城論壇嗎?

「雙城論壇最大的問題是,為什麼只有上海?柯文哲自己把格局做小了,只把城市交流放在跟上海的交流,但除了上海之外,其他姐妹市是簽假的嗎?之前捷克布拉格市長有來臺北,美國鳳凰城也是我們的姐妹市,也可以跟他們辦雙城論壇啊!只有上海這個城市有值得我們學習的地方嗎?」

「兩岸關係在臺灣一直是奇怪的二分法,很多人說要跟中國維持好關係,但在全球化時代,我們必須把眼光放在中國以外的其他國家。我不是說要跟中國完全脫鉤,但中國是一個風險更高的交往對象,不但對臺灣有其他政治目的,做事也隨時可能改弦易轍,昨天農漁產還可以進口,睡一覺起來就不一樣了。任何國家在進行經濟活動,應該跟更值得信賴、更穩定、風險更小的對象建立長期的貿易伙伴關係,理性來說,中國無論如何不該在前 10 名內。」

11:00,黃郁芬在士林區華榮街市場掃街途中,接受選民陳情。(攝影/朱乃瑩)

11:00,黃郁芬在士林區華榮街市場掃街途中,接受選民陳情。(攝影/朱乃瑩)

問:你一開始為什麼想從事政治工作?

「我爸媽政治立場不一樣,家裡以前不太會討論政治,我所有的改變都是發生在大學。」

「清大人社系對我影響很大,如果你對某件事不認同,是要袖手旁觀,還是要捲起袖子下去做?我通常是選擇後者。那時候參加很多土地正義、反媒體壟斷這些運動,還有更大範疇的民主、人權議題。」

「後來發生 318 運動,它捲動的社會能量在臺灣社運史上數一數二,『公開透明』、『公民參與』也變成人們對政治的基礎認知。在 318 之前,完全沒有公開透明的概念,民眾就覺得『反正政府會處理好』,看不到會議紀錄也很正常,但現在是再保守的人都會強調公開透明。」

「在 318 運動之前,我的職涯想像,比較偏向體制外的 NGO 或民間智庫,不覺得一定要做政治工作。但運動結束之後我有很多反思,就連這麼大規模的社會運動,也無法達成原本的訴求:兩岸協議監督機制沒有實現,服貿沒有被退回,依然躺在立法院,隨時可能被合法重啟。」

「最後我認定,我們這個世代需要更積極參與現有體制。如果體制內、外都有支持各種價值的人,當體制外拋出訴求時,體制內要有人可以處理跟回應,這才是成熟民主社會該有的樣子。體制內有很多角色,我一開始是當民進黨的幕僚,2015 年加入蔡英文競選總統辦公室,那是我第一份正職工作。後來去當顧立雄的國會助理,也跟他進入黨產會,直到 2017 年底林昶佐來找我說,要有更多年輕人去第一線當民意代表。我從 318 期間就不太欣賞黃國昌,時代力量成立我也沒什麼想法,後來真的是被林昶佐描繪的願景說服。」

「林昶佐之前所處的音樂圈,一起混的人都比他年輕,但一進立法院,竟被資深立委誇說『少年 ē 袂䆀(年輕人不錯)』!他覺得政治圈的年輕人太稀少,嚴重脫離社會真實樣貌,很堅定要在臺北找年輕人參選,像林亮君、吳崢、林穎孟、蕭新晟,我們年紀都差不多。」

11:00,黃郁芬結束掃街行程後,感謝志工團隊。(攝影/朱乃瑩)

11:00,黃郁芬結束掃街行程後,感謝志工團隊。(攝影/朱乃瑩)

問:2018 大量湧入地方政治的參政青年,不少人都是站在時代力量的旗幟下,你認為這面旗幟後來為何無法凝聚這些人?對你個人的影響是什麼?

「我想退黨有兩個時刻,第一次是 2019 年中,民進黨、國民黨的總統候選人,已經確定是蔡英文、韓國瑜,我們在地方上一定會被問,『時代力量應該是支持蔡英文吧?』我只能回說,『我們黨還沒表態,但應該是吧。』但感覺黨中央沒有要讓大家討論。」

「那時候時代力量因為政黨票有過門檻,有資格提名總統候選人,常常被說是待價而沽、看風向,或是要提名黃國昌出來選。但其實我們就是一個小黨,人才庫不夠,根本連部會首長都提不滿,實際上不可能自己提總統候選人。既然做不到,為什麼要放任大家這樣猜?那是很不負責任的政治操作。」

「時代力量想跟民進黨區別,守住自己的政黨票。但我認為,你『有才調』( iú tsâi-tiāu,臺語,接近中文「有本事」的意思)就一邊支持蔡英文,一邊凸顯我們在立法院有存在的價值,不是說支持蔡英文就一定會喪失主體性。」

「那時候臺灣社會處在非常焦慮、不安的狀態,那不是好事,更不該被當成操作工具。」

「我們問,什麼時候可以表態支持蔡英文?或是我們個人能不能表態支持蔡英文?黨中央一直無法決定,甚至也無法決定要不要支持蔡英文。哈囉,在韓國瑜跟蔡英文之間,有什麼好猶豫的嗎?我們難道有可能支持韓國瑜嗎?」

「最後時代力量在選前三天宣布支持蔡英文,那到底有什麼用?也無法說服你的支持者。」

「第二個時刻是徐永明被檢調搜索,我只不過建議決策委員會,應該開會討論是否暫停他的黨主席職權,就被黨內人士批評。我的感覺是,時代力量宣稱重視民意,卻不尊重黨內的地方民意代表,或是只尊重『某些人』支持的地方民意代表。欸,我們都是臺灣人民選出來的,我也是實實在在有 13,000 票的民意基礎,為什麼我們的意見被如此輕忽?這就是表裡不一。」

「我覺得我們這些退黨的人都沒有變。你看曾玟學、黃捷,這 4 年來我們關注的議題、我們努力的方向都非常相似。正是因為我們在乎這些價值,所以我們最後才會退黨,我們沒辦法接受自己一邊標舉這些價值,一邊眼睜睜看著所屬政黨整天在做這種事,我會精神分裂。」

「退黨對選舉當然有影響,比如時代力量就會在我們這些退黨者的選區派候選人。然後因為正常人都記不清楚有哪些地方議員,有時候我們在地方上做的事,會被以為是時代力量做的,讓人有點尷尬。」

「但我完全不後悔退出時代力量,還是想用無黨籍身份努力看看。」

11:00,黃郁芬結束掃街行程後,向攤販購買果汁。(攝影/朱乃瑩)

11:00,黃郁芬結束掃街行程後,向攤販購買果汁。(攝影/朱乃瑩)

問:那你對現在的時代力量有什麼印象?

「沒有想要管他們,有時候看起來像大學社團吵架,看了很煩。」

問:之後有考慮加入政黨嗎?

「退黨這兩年都沒有,但之後很難說,我沒有覺得一定不可以,但今年就是會用無黨籍參選到底。」

「我也在跟臺灣社會對賭,到底地方政治能不能只看這個人的作為,而不是因為他屬於哪個政黨。我很想賭賭看,相信其他人(時力退黨成員)多少也有這種心情。」

19:30,黃郁芬參加北投區豐年里中秋聯歡晚會。(攝影/朱乃瑩)

19:30,黃郁芬參加北投區豐年里中秋聯歡晚會。(攝影/朱乃瑩)

問:怎麼看林穎孟捲入助理費官司?

「每個辦公室都有自己的管理,其他問題我不是很清楚,但如果只講『議員助理沒有加班費』這件事,真的是民進黨要改善。」

「臺北市議會每年有編加班費預算,但不得支用,因為內政部拿著幾十年前的函釋,說民代的支給制度要全國一致,但有些縣市付不出加班費,所以臺北市就算有錢也不能發。」

「我們這屆在某次(2019 年)政黨協商時,破天荒地所有政黨達成共識,請議長要求內政部廢止那個函釋,議長也親自找過立法院長游錫堃,希望立法院修法,或請內政部廢除函釋,但內政部就是不願意。勞動條件、勞基法都不斷修改,竟還有政府部門的函釋不顧勞基法。」

問:幾年前青年參政聽起來很稀奇,現在感覺很普遍,各黨都盡量讓候選人年輕化,你的選區也有很多。會因此有危機感嗎?

「這是好的發展,代表臺灣在往當初林昶佐對我描繪的願景前進。過去有他這種想法的人,在政治圈並不多,但經過 4 年,每個政黨也覺得該找年輕人出來選,過去在體制內不會對年輕人敞開的門,現在也開始鬆動。我不會因此擔心自己變得普通,而是要想辦法再找出我們的獨特性。」

問:你支持臺灣獨立嗎?如果支持,在市議員層級上可以做什麼?

「支持。」

「市議員可以先把大家的生活顧好,讓大家知道,我們現在這個民主體制只要運作良好,可以杜絕一些不公平。創造更清廉、透明,照顧多數人民的政治環境,大家就會想要保持這樣的狀態,甚至進一步爭取獨立,這對長遠的獨立建國目標一定有幫助。」

20:00,黃郁芬參加北投區溫泉里中秋聯歡晚會,主持其中一次摸彩。(攝影/朱乃瑩)

20:00,黃郁芬參加北投區溫泉里中秋聯歡晚會,主持其中一次摸彩。(攝影/朱乃瑩)

問:你怎麼看待婚姻平權法案通過後,目前性別平權的進展?有實際處理過跟 LGBT 權益有關的問題嗎?

「有。婚姻平權法案通過後,問題會回到日常生活,雖然看起來瑣碎,但對個人的影響都很大,這都要持續推動,但就很容易被忽略。」

「我們處理最多是校園文化,同志家庭的小孩、家長在學校未必是真的被欺負,而是老師在授課時,有時讓他們覺得不被尊重,但這種細節是法律無法解決的,所以我們有實際去一些現場溝通過,希望讓老師、校方成為打造友善環境的一員,尤其社會還在習慣同志家庭的存在,校園管理者應該特別重視、提高敏感度,杜絕歧視跟霸凌。」

問:你覺得轉型正義是什麼?士林北投有非常多空間、命名都跟威權歷史有關,對此你有什麼看法?

「過去在臺灣這片土地上,有人用非常不民主的方式壟斷權力,並運用這些權力去做非常違反人權、人道的事,這個社會對於如何定義這些事情產生共識,這就是轉型正義,最終目的是要避免重蹈覆徹。」

「我不認為全臺灣人對轉型正義都有明確的共識。現在全臺北唯一的『中正路』就在我們士林,或許有人會說,我不馬上改名就是不重視轉型正義,但我認為一定要透過民主方式來推動,否則某種程度上也是重蹈覆轍。最好的方式是透過教育、發展論述,讓改名成為真實民意,也許未來某一天,大家就會同意改名。」

20:30,黃郁芬參加北投區吉慶里中秋聯歡晚會。(攝影/朱乃瑩)

20:30,黃郁芬參加北投區吉慶里中秋聯歡晚會。(攝影/朱乃瑩)

問:這一區我們也採訪了其他青年候選人。你對民進黨林延鳳、時代力量劉仕傑、民眾黨陳思宇的看法?

對林延鳳的看法

「她有很多年幕僚經驗,不過我在議會跟她沒什麼接觸,也是她宣布參選時才知道。她在民進黨黨內初選就第一名過關,我覺得很厲害,感覺是有組織、支持度很高的人,也是很親切的姊姊。我懷孕時,跑活動遇到她的態度都很友善,也會關心我身體,大概是因為她自己也有小孩,很能感同身受吧。」

對劉仕傑的看法

「我不是第一次跟他處在同一場選舉中,2018年我第一次參選,他是代表社民黨。後來我因為時代力量黨主席徐永明貪污而退黨之後,劉仕傑才加入時代力量。我覺得蠻神秘的是,不管他哪次代表哪個黨,從 2018 到 2022 年,我在地方就只有在選舉時才會看到他,中間這幾年都沒看過。」

對陳思宇的看法

「她就是(無黨籍市議員)陳建銘的女兒。這種家族政治——長輩當議員,家族裡年輕人時間到就出來接班——是臺灣地方政治的常態。但議員這種職業不該像財產一樣,變成可繼承的東西。雖然國外也有很多像是(日本前首相)安倍家族之類的政治世家,但我覺得,政治世家的年輕一輩要出來做政治工作,本身也要有足以貢獻的專業或個人特質。如果只因為這個人是某人的兒女,就可以理所當然受到支持,而不去問他能為民眾做什麼,我會覺得很可惜,蔣萬安也是一樣的狀況。」

「陳思宇(2018 年)當臺北市觀傳局長時,還沒有(武漢肺炎)、疫情影響,但任期內有沒有讓臺北市的觀光進步?民眾心中會有答案。」

問:其他想對選民說的話?

「我對年底選情不太樂觀,但如果我們這些沒有家世、派系背景,只憑著理念與熱忱投入公共事務的『奇怪』議員可以連任成功,哇,那臺灣社會真的是蠻厲害的。」

「我們這 4 年很努力堅持不做一些事,也很努力堅持一定要做的事,都不是計算著可以拿幾票,而是我們基於原則跟理想,這在過去臺灣地方政治真的很少出現,希望市民在選擇的時候,可以看見這些事。如果大部分民眾對這些漣漪無感,以後就更少有人願意往水裡丟石頭了。」

「只有大家都重視,我們這種人、這些事才能留下來,繼續撼動地方政治。」

註解

  1. 臺北市立委選區在 2008 年第 7 屆起調整選區,士林區共有 51 里,其中天母、蘭雅共 13 里,加上北投區全區為第一選區,現任立委為民進黨籍吳思瑤;其餘 38 里加上大同區全區為第二選區,現任立委為民進黨籍何志偉。
  1. 即時代力量前立委黃國昌、徐永明,以及前秘書長陳惠敏。
  1. 禾馨婦產科診所主治醫師烏恩慈,著有《好孕,做自己:從懷孕到生產,烏烏醫師寫給你的快樂孕期指南》、《無框身體:婦產科醫師寫給妳的身體指南,破除性別限制與生育迷思,陪妳一起愛自己》。
  1. 黃郁芬曾在 2014 年 3 月 18 日晚間衝入立法院佔領議場,之後因此被起訴,長年投身司法改革的律師顧立雄擔任她的義務律師。顧立雄在 2016 年成為民進黨不分區立委,在「不當黨產處理委員會」成立後,擔任首屆主委,現為國安會秘書長。

5.採訪完成後,9 月底臺北市議會民政委員會審查明(2023)年度預算時,針對公費助理加班費預算 3,600 萬元因缺乏法源而只能繳庫,再度討論此議題。國民黨籍議員王浩直接公開譴責同黨籍立法院內政委員會召委鄭天財。鄭天財則發聲明指出自己有排審修法,但內政部在審查報告中指出「助理加班費如⋯⋯議會編列,涉及地方財政支出,額度亦宜明定以免地方競逐編列經費;又加班事實如何查核,外界亦有疑慮。」未能達成共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