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臺灣不能只想到珍珠奶茶白恐漫畫日文版譯者倉本知明日本應知道臺灣爭取民主歷史

發佈時間 2022/6/20 09:47:18
最後更新 2022/6/26 15:36:19

【沃草】記者朱乃瑩報導

「一般(日本)人聽到臺灣,就是(想到)珍珠奶茶!」高齡 91 歲的政治受難者蔡焜霖,曾在綠島度過十年牢獄,出獄後創辦《王子》雜誌保住臺灣漫畫命脈、贊助「紅葉少棒隊」催生少棒風潮,其傳記漫畫《來自清水的孩子》,將於下(7)月以《台湾の少年》為名在日本發行。日版譯者倉本知明表示,日本人對臺灣除了美食、觀光,還有「親日反中,是我們的好朋友」這種單薄認識,對於臺灣歷史卻一無所知。擔憂日本民主倒退的倉本說,「如果日本社會回到那種(威權獨裁的)黑暗時代,怎麼思考自己的生活?可以看看鄰居的做法,就是臺灣!臺灣從戒嚴時期起就有很多人參與民主運動,雖然有時失敗,但人民努力爭取民主自由,值得日本人學習。」

《來自清水的孩子》作者游珮芸(右)、日文版《台湾の少年》譯者倉本知明(左)(攝影/朱乃瑩)

《來自清水的孩子》作者游珮芸(右)、日文版《台湾の少年》譯者倉本知明(左)(攝影/朱乃瑩)

高齡 91 歲的政治受難者蔡焜霖,曾在綠島度過 10 年牢獄,出獄後創辦《王子》雜誌保住臺漫命脈、贊助「紅葉少棒隊」催生少棒風潮。由游珮芸、周見信創作的蔡焜霖的傳記漫畫《來自清水的孩子》,將於下(7)月以《台湾の少年》為名在日本發行,臺灣出版社「慢工文化」於本(6)月 4 日台北國際書展期間邀請游珮芸與日文譯者倉本知明對談。倉本知明旅臺 10 年,現為高雄文藻外語大學日文系副教授,曾將許多臺灣文學作品翻譯為日文介紹給日本的讀者。

「日本年輕人不投票,是因自由民主從天上掉下來」 倉本知明:應學習臺灣如何爭取民主

「如果日本社會回到那種(威權獨裁的)黑暗時代,我們到底怎麼思考自己的生活,在這種獨裁體制裡活下來?可以看看鄰居的做法,就是臺灣!臺灣有過這種時代,很多人在國家機器(鎮壓下)活下來,這是非常值得學習的態度。」

對於在日本出版《台湾の少年》的意義,倉本認為,許多人對日本的經濟與媒體自由下降感到焦慮,他父母那一輩會說「看不下去日本沒落」,支持獨裁、非民主的政治。他甚至擔憂,日本會不會走向臺灣過去的戒嚴時代?下(7)月日本將舉行參議院選舉,倉本便認為執政黨自民黨獲勝後,很有可能推動修改「和平憲法」,讓日本變得不自由、不民主。

「你們很難想像,日本年輕人真的不會去投票!」倉本表示很欣賞臺灣年輕人(的活力),臺灣從戒嚴時期起就有很多人參與民主運動,雖然有時失敗,但人民努力爭奪民主自由,值得日本人學習。他自嘲說,「日本的投票權利、媒體自由都是美國老爸給的。」民主從天上掉下來,加上「社運沒成功過」,讓年輕一代對投票或政治活動絕望。

此前,倉本反問游珮芸,這本書在臺灣出版的意義為何?游珮芸說,蔡焜霖的一生可以代表臺灣的歷史,「大概找不到第二個人,跟臺灣的政治、經濟、文化、兒童文學有這麼多關聯!」游珮芸也表示,這部受難者傳記,雖然會牽涉到白色恐怖的歷史與政治,但希望年輕一代可以藉由漫畫親近這段歷史,期待未來談轉型正義或白色恐怖,可以擺脫控訴與悲情,展望未來。

「厚工」呈現臺語不同於華語 倉本知明:不該忽略臺灣語言複雜性

生於 1930 年的蔡焜霖,母語是臺語、在校學日語,國民黨政權來臺後,又學習華語甚至英語,這種政權交替帶來的語言混雜現象,可說是臺灣歷史的特色,也讓倉本在翻譯過程中大感頭痛。倉本說,從 1920 年代臺灣「新文學運動」開始,「臺灣作家怎麼使用臺語,是非常政治性的行為」,因此希望能保留原著語言。

倉本指出,通常日本譯者在翻譯臺灣小說時,會以地方方言呈現臺語,用日本人能理解的方式,凸顯與主流語言的差別。早期譯者常用「江戶腔」翻譯鄉土文學作品中出現的臺語,近年則多用「關西腔」。

但倉本認為,江戶腔屬於東京地區工人使用的方言,帶有階級意涵,關西腔則常見於日本搞笑節目,擔心日本讀者會以為臺語是搞笑的地位,最後選擇自己位於瀨戶內海老家的「四國腔」來呈現;用日文漢字時,另以假名標注臺語發音。至於原著中出現的日語,有些會以括號註記「日本語」,有些則是直接用不同顏色標記。

《台湾の少年》均以假名標註臺語發音(攝影/朱乃瑩)

《台湾の少年》均以假名標註臺語發音(攝影/朱乃瑩)

倉本透露,由於自己臺語不佳,時常需要請教學生或鄰居,有一次「鄰居太太跟先生講的不一樣,自己吵起來。」他因此發現,臺語也有不同的發音(地方腔口差)。

「臺灣語言的複雜性,不該被忽略!」游珮芸稱讚這種做法很「厚工」,但也可能阻礙讀者閱讀。倉本回應,如果以讀者閱讀順暢為優先,一律翻成標準日語當然是最好的選擇,最常見的做法是翻譯後加註「有臺語」,但他認為這是「譯者太懶惰,臺語(與華語交錯)的違和感一定要留下來!」他透露,並非每個出版社都會支持這種做法,例如他曾在其他翻譯作品中,用其他方式翻譯臺語,或標示臺語讀音,但校對時就被編輯要求改成標準日語。

倉本舉例,臺灣作家吳明益的作品在日本熱銷,已故譯者天野健太郎翻譯的《天橋上的魔術師》,甚至被收入日本國(日)文課本。但倉本認為,天野將原作中的臺語都翻譯為標準日語,讓日本讀者非常好讀,「這種做法很厲害,但我不會這樣處理。」他也自嘲,「如果由我翻譯,大概會賣得不好」,呈現翻譯的不同選擇。

《來自清水的孩子》作者之一游珮芸(攝影/朱乃瑩)

《來自清水的孩子》作者之一游珮芸(攝影/朱乃瑩)

他說,日本有版權公司請他定期向日本讀者介紹臺灣小說,一開始對於推薦漫畫有點猶豫,但考量日本人對臺灣缺乏認識,尤其「對1950、60年代的戒嚴時期一片空白,只隱約知道當時臺灣好像是獨裁國家」,仍撰文介紹《來自清水的孩子》。後來日本岩波書店來接洽時,游珮芸就將倉本知明的文章提供給編輯須藤建,促成這次合作。

「岩波書店是傳統的左翼出版社,以前幾乎沒有跟臺灣相關的議題。」倉本說,岩波書店專門出版哲學、思想、文學等「很硬」的內容而少見漫畫,也有很多跟「中國大陸」有關的主題,因此他很意外岩波竟然願意出版來自臺灣的漫畫。

根據游珮芸轉述,岩波的編輯須藤建年輕時來臺灣旅遊,在路上被長輩以日語搭話,「他嚇一跳,原來歷史就在日常生活裡」,因此開始學習中文、認識臺灣,也認為這套漫畫藉由個人生命史,串連起臺灣從威權到民主的歷程,因而支持岩波書店購買該書版權。

須藤建在日文版推薦序中,引述《螢火蟲之墓》作者野坂昭如在黃春明小說《莎喲哪啦‧再見》譯為日文時,表示「徹底不想認識臺灣、(臺灣)不是我不認識就能視而不見」,反省自己過去也是「不想認識臺灣」的日本人,希望《台湾の少年》可以作為橋樑。游珮芸也補充說明,野坂寫了螢火蟲之墓的故事,好像日本就是受害者,但當時不只神戶被轟炸,臺灣的臺北也被轟炸,「這些事情,日本人應該要知道。」

註解

  1. 為野坂昭如 1967 年發表的小說,內容取材自作者在二戰末期,遭遇美軍發動「神戶大空襲」時的逃難經歷,並在 1988 年被改編為動畫電影。
  1. 為黃春明 1973 年發表的短篇小說,描述通曉日文的臺灣男子,被迫逢迎日本商人時的內在衝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