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白聯手頻通過惡法　行政院長不副署、總統不公布可行嗎？

【沃草】記者廖昱涵報導

藍白去（2024）年佔立法院多數後，至今通過了多項爭議法律。尤其在「國會擴權法案」被大法官宣判違憲後，藍白立刻以人事同意權和《憲法訴訟法》的組合技，將憲法法庭癱瘓至今。

此後，藍白更是通過挖空中央財政、甚至一年三修的《財政收支劃分法》，更意圖在台灣飽受中國滲透下，通過讓中國人可以參政的《國籍法》修法。

面對失控的立法院，行政權真的束手無策嗎？可以要求行政院長不副署、總統不公布法律反制嗎？

「總統不公布法律」有法可循嗎？「行政院長副署」又是什麼？

公布法令及副署相關法源依據規定於《憲法》。37 條指出：「總統依法公布法律，發布命令，須經行政院院長之副署，或行政院院長及有關部會首長之副署。」

《憲法》72 條也規定：「立法院法律案通過後，移送總統及行政院，總統應於收到後十日內公布之，但總統得依照本憲法第五十七條之規定辦理。」

依法總統有公布法律、行政院長有副署法律公布的義務。不過當立法院通過重大違憲爭議法案，尤其目前憲法法庭又癱瘓，越來越多人懷疑這是否為絕對義務？或者何種例外下，總統擁有拒絕公布法律、行政院長能拒絕副署的權力或憲法義務？

張嘉尹：德國虛位元首都能拒簽法律，台灣實權總統當然能例外不公布法律

東吳大學法學院特聘教授張嘉尹感嘆，藍白發起一場從立法院開始的「柔性政變」，癌細胞自立法院開始增生，除了本身立法的質變，還一邊瓦解各種行政權，實質上只剩下兩權分立。

「這個失速列車不但走向民主毀壞，可能國家幾年後就不存在了！」張嘉尹認為，若現在還停留在承平時期的憲法眼光，分析上會有很大的缺陷。

以德國為例，張嘉尹指出，德國雖然是議會內閣制的「虛位總統」，但是在法律上還是有守護法律的義務、有憲法審查權。德國總統就有好幾次，基於此義務拒絕簽署法律通過，使得法律無法生效。這個還是德國法律界的通說，支持總統有實質的法律審查權。

既然連虛位元首都有這種權利，台灣是實權總統，當然可以在例外狀態下不公布法律。

在我國憲政史上，確實沒有總統拒絕公布法律。但張嘉尹還是呼籲總統賴清德考慮，因為現在的立法院就非正常狀態。總統公布法律的義務，必須跟守護《憲法》的權利去做權衡，找到一條防止立法院毀憲的出路。

林佳和：核心權力被剝奪應對抗非屈服

「行政院長當然可以不副署，只是何時該這麼做？」政治大學法學院副教授林佳和指出，《憲法》不會設計一個不能使用的制度。不管中央政府體制如何，都沒有改變權力制衡的關係，行政機關不是只有挨打的份。

林佳和解釋，行政與立法沒有何者優位、有各自禁區，只要對於他方的權力有不當干涉，《憲法》的預設不是只有屈服，更有對抗，通常由司法來做最終公正的決定，只是現在憲法法庭也癱瘓。

林佳和認為，法律如果有明顯重大的違憲疑慮，甚至危害國家存續，總統當然有拒絕公布的權利，雖然公布這個動作的出發點是個形式，但到了零界點連虛位元首都可以這樣做，更何況半總統制。

如果要避免僵局，必須要有接續的解決機制，像是解散國會、不信任投票、憲法審查。林佳和說，但如果這些手段皆受阻，不副署、不公布法律的手段就更重要。行政應該尊重立法，原則上應該副署和公布法律，但法律上並非無此權限，也絕非為了避免紛爭就只能屈服。

陳方隅：行政權徒有武器卻乖乖挨藍白打

東吳大學政治學系副教授陳方隅認為，依據《憲法》37、72 條，總統必須要公布法律，但行政院長有是否要實質副署的權利。再考量三權分立的精神，行政權不可能必須要吞立法院的所有決定。

陳方隅說，每個政治行動者要告訴對方，自己有什麼武器、有哪些選項？但現行政權沒有提出任何武器，只是乖乖一直被藍白欺負，憲法法庭被癱瘓後也沒有拿出對策。若完全不談不公布不副署，對藍白而言就是告訴他好欺負。

但陳方隅認為，「不公布、不副署」這個武器，是不到最後不能使用的。其實還有很多替代方案，但行政院一直被罵，就是沒有好好想要抵抗的意思。像是對方惡搞預算，那就斷各縣市的金流？行政權也可以發起公投。

陳方隅觀察到，行政院沒感受到急迫性，還是想盡量避免衝突。但不衝突的話，總預算或者國防預算藍白會給你過嗎？現在要做的是，民間該如何去逼迫行政院提出對抗方案？

陳方隅認為，絕大部分的台灣人，連立法院在毀憲亂政都不知道。在這樣的情況下，「不公布不副署」這樣的大招也無法拿出來用，民進黨可能也擔心被說是一黨獨大。這雖並非事實，但政治就是種「感受」，也會嚴重限縮現在已經非常畏手畏腳的民進黨高層。

陳方隅建議，還是要回歸社會溝通。藍白用立法權癱瘓其他行政權，已屬明顯違憲，但要如何跟大眾論述？在民進黨失去政治攻防及媒體管道下，要先建立這套「藍白違憲論述」，民眾同時要求行政院積極拿出對案和對抗的勇氣。也可以要趁此機會，創造出屬於台灣的憲政慣例，其實不副署就是實際可以行使權力。

蘇彥圖：總統以公布法律但「宣告不執行」，取代不公布不副署

中央研究院法律學研究所研究員蘇彥圖指出，很多人會認為要硬碰硬、對決，但他不是主張要退縮，而是如何在遊戲規則中，做到最漂亮的姿態？這有點在考驗行政團隊的智慧，這樣人民在未來選舉上也會比較支持。

蘇彥圖認為，如果用「不公布」回應，國會衝突極有可能升級。「不執行」的話，頂多就是維持僵局，至少可以確保立法無法逼迫行政做不願意做的事情，這也是分裂政府常見的情勢。他認為，這能說服國際或社會是個合理的行為，因為不公布比較容易有「擴權」的形象，而不執行較有機會被證明是一個自救的方式。

行政部門只能屈服嗎？蘇彥圖指出，還是有替代策略，像是美國會在簽署法案的文告上，由總統指出違憲疑慮，要求行政機關不需執行，過去民進黨籍總統陳水扁也曾在簽署《三一九槍擊事件真相調查特別委員會條例》時，指出有違憲疑慮。

蘇彥圖建議，行政權可以清楚表達法律違憲的立場，指出有權守護《憲法》不執行法律。甚至可以針對個別條文拒絕執行，不用整部否決。

蘇彥圖形容，棒球比賽上有故意觸身球的策略，但這樣比賽就容易中斷，尤其台灣又少了如同裁判的憲法法庭能維持比賽進行。他建議，要開啟戰爭前，還是要知道戰爭該如何結束。

宋承恩：行政立法僵局，讓國際對台灣漸失耐心與信心

蘇彥圖強調，不公布不副署是個互相毀滅的武器，這在政治上有可能形成，但倫理問題要怎麼解決？

蘇彥圖說，不公布不副署後，可預見國會接下來不會提不信任案，也不會復活憲法法庭，但有機會再進一步升高衝突，說總統和行政院違憲、沒收立法、說行政獨裁。他擔憂，民眾對此會如何反應？必須要考慮這件事情，避免憲政對決變成憲政崩潰。

國際法學者宋承恩則指出，目前的僵局尤其會讓國際友人，對於支持台灣的國防，以及台灣是否能處理內部紛爭的能力，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失去耐心與信心。

宋承恩建議，「憲政崩解」是否是個選項？如果拖長時間無法解決僵局，尤其台灣人向來不信任政府，更不要說憲政體制，很多政治僵局都是由人民力量自己解決的。他坦言，學者專家們認為憲政很重要、不能崩解，但對一般民眾來說，可沒有這樣的認知。

張嘉尹則認為，別被「崩盤」這樣的名詞誤解。最近就有一本名為《憲政崩解》的書，是在講述波蘭憲法法院被幹掉的情形。依照此書的定義，其實台灣早就已經是憲政崩解的狀態。

張嘉尹指出，現在行政院提出對案，立法權也完全不理，還要把行政權最後的武器也拔掉？希望大家討論要回到現實，面對一個用垃圾法案淹沒國家的立法院，該如何理性互動？

林佳和也擔憂，大家都是在正常法的狀態討論問題，但他常擔憂台灣已進入「例外法」的時代。麻煩的是，如果對於正常狀態都還過度保守，甚至認為有些手段盡量不要用、不能擁有，更擔心其所造成的效應。

林佳和認為，目前行政權已經別無選擇，只能用能掌握的任何方式去做。雖然不知道有沒有用，但什麼都不做，就是一定沒有用。他說，新科國會上任至今，台灣政治環境遭逢全面性的質變，到底台灣人是否還有時間使用這些很理想的手段，也是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