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國昌棄選的選區 廖先翔罷團如何靠公民力量衝出 139 %的連署書?
【沃草】記者何宇軒報導
中國國民黨立委廖先翔最知名的爭議,是曾提案刪減外交部 4 億元預算,理由是中國未依約採購宏都拉斯白蝦,卻也沒有與我國恢復邦交。但廖的提案被外界質疑,宏都拉斯寧可被中國騙也不與我國恢復邦交,是該國自身的選擇,若要歸咎於我國外交部,邏輯相當荒謬。也因此,廖先翔被外界稱為「廖先蝦」。
而在他的選區,新北市汐止區「白匏(ㄆㄠˊ)湖運動休閒生態園區暨社會住宅興建計畫」1.24億元預算,也被提案刪除,他更一度表示「一個連鹹酥雞都買不到的地點誰要住?」這番發言被外界批評「不知民間疾苦」,讓汐止年輕人的居住環境更惡化。
由於廖先翔的多項發言爭議,讓他成為本次「大罷免」中,可能被罷免成功的高「仇恨值」立委之一,但要罷免廖先翔,並不是一項輕鬆的任務。除了該區藍營支持者佔多數的選區結構,更會遇到先天環境的挑戰。

廖先翔所屬的新北市第 12 選區幅員遼闊,位於新北市東北側,區內多山,又有海岸線,被戲稱「包山包海」;雖然外界常以其中人口最多的汐止為代表,簡稱為汐止選區,事實上,本選區除了汐止,還涵蓋新北市金山、萬里、瑞芳、平溪、雙溪、貢寮,共 7 個行政區、面積合計超過 1/4 個新北市的大小。
這麼大的選區,讓現任民眾黨主席、當年代表時代力量參選該區立委的黃國昌在此區拜票時,都曾經走到發生急性筋膜炎,但在這樣一個幅員廣大的選區,公民團體「七星齊心斷翔」仍繳出了 3 萬 6744 份二階連署書,完成度達到法定需求份數的 138.6%,他們是怎麼做到的?
93歲獨居老人為簽連署書從貢寮搭一小時計程車到汐止
「七星齊心斷翔」發言人 Jackson 表示,因為選區幅員遼闊,有時候 5 位志工就要負責其中 3 個行政區,因此在人口最多的汐止,才比較會有定點的連署攤位,而其他沿海的地區,如果要到指定地點簽連署書,必須克服舟車勞頓的問題。再加上有民眾反應,會擔心如果出門去連署站簽,可能會有像里長辦公室的人,因為認識當地民眾、而會被認出來,所以他們推出外送專線到府收件服務,讓不方便到現場的民眾,可以打這支電話,就會有專人聯繫、到府收件,讓有意簽署的民眾可以更有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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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很多地區的罷免團體都有租小貨車,但主要是用在宣傳,例如放影片或播音,但「齊心斷翔」的車輛還多了在偏遠地區收件的任務。另一位發言人小笙說,畢竟像金山、萬里、貢寮、平溪、雙溪等地,居民以老人家居多,所以直接過去找他們收件,對方也會比較放心。
小笙提到,在一階連署時,有次讓她印象深刻的是,一位 93 歲的老人家,從貢寮坐一趟計程車到汐止火車站,就只為了寫一張連署書(編按:汽車車程約 1 小時)。他那時候走得很慢,所以團隊在過程中也很小心接待。當對方寫完連署書,又直接在汐止火車站召計程車坐回去;在臨行前,他說他是一個獨居老人、鄰居也都已經過世了,但是他拚著一口氣,還是要來簽。這也讓團隊認為,因為這個選區幅員廣大的特性,推出到府收件服務真的很重要。

除了較偏遠的行政區,在人口較多的汐止,民團也因應當地的住宅特性,而調整宣傳方式。 Jackson 說,汐止區的住宅特色是,常會有一棟一棟的密集型、封閉型社區,外人不太容易進入;因此若要派報、把文宣塞進信箱,就會需要招募社區裡的住戶當志工,在經過管委會或里長同意後,進去社區做派報,把文宣品投進住戶信箱 。所以像在招募志工時,就會有人自告奮勇說可以幫忙問他們家的管委會,能不能投文宣。甚至曾經也遇過,他們正在發文宣時,有居民主動來說可以幫忙發,所以其實有很多民眾,即便不是他們的志工,還是會自發出來幫忙。
民團也因應當地通勤族的作息,調整了收件時間。在台鐵汐科等站,晚間經常有大量在台北等地工作的通勤族在此下車。小笙說,原本團隊只收件到晚上 7 點半,後來有民眾私訊到粉專表示他 9 點才下班,於是團隊就把收件時間延長,甚至曾經延長到午夜。

「問汐止『晴』為何物?」多雨天氣也成為罷免團體挑戰
除了幅員廣大與特殊的住宅環境,團隊還要面對天氣的挑戰。汐止地區的天氣是出名多雨, Jackson 說,在 BBS 平台 PTT 的汐止板,曾經就有一句板標是「問汐止『晴』為何物」,而他們第一次擺攤就遇到下雨。小笙也說,即便在攤位帳篷放桶裝水,帳篷還是會被風雨吹動,真的很誇張,所以陸戰志工其實非常辛苦;像團隊中也有人是癌症剛治療好,或身上抱著病痛,但他們對於台灣未來的焦慮感,已經壓過了身體的不適,會覺得無法再坐在家裡,於是就出來當志工;甚至有志工以前可能支持過中國國民黨、民眾黨,或是家裡是深藍,卻因為去年開始的國會亂象,突然覺醒的。
小笙說,團隊針對廖先翔在國會的負面表現,持續說理,與民眾溝通。例如像在汐止的中正市場,團隊第一次進去宣傳時,周圍都很安靜,還不時有人會罵志工,當時第一週真的很艱困、收不太到連署書,但因為中正市場人真的很多,他們還是不放棄、一直在買菜的時段進去宣傳,過了一、兩個月,開始就有越來越多加油聲、收到的連署書也越來越多,「所以這是可以去改變的」。
反對者專挑女志工辱罵威脅 甚至騎機車衝撞攤位
推動罷免的過程,不免遭到不同意見的民眾來攻擊,以及惡意檢舉。 Jackson 說,他們合法申請的攤位,也經常遇到民眾檢舉,或是宣傳車即便是停在停車格裡,也會有人來檢舉亂擺攤。至於被民眾辱罵三字經更是家常便飯,每天都會遇到,頻率一天還可以達二位數以上。隨著罷免進展到第二階段,在最後衝刺期,遇到的謾罵更多,可能因為好幾個藍委的二階連署都已經過門檻了,所以藍營的支持者開始覺得焦慮,就比較有情緒。甚至有發生民眾威脅要開車撞他們、走到志工面前威脅說要殺死他,那後續就是請警察處理。
小笙也說,在一階連署時,還有民眾會走到他們旁邊,就只是小小聲地說「神經病」、「罷免賴清德」,然後一講完就突然跑掉,就是很中二的感覺,如果沒專心聽還會沒聽到;但二階之後就沒有這樣,而是直接過來大吼,或隔著對街叫囂,還有民眾騎機車去撞攤位的桌子。
對於這些辱罵攻擊,小笙認為最反感的是,這些來攻擊的人都會專挑女志工;雖然男志工也會受威脅,但大部分的情況是,若男志工在附近舉牌,攤位只剩 2~3 個女志工,他們就會過來嗆聲。小笙說,希望這些不理性的支持者,要表達意見就正常表達,不要以性別優勢去脅迫對方,這是不對的行為。

本次大罷免,各地罷免團體的志工都是女性比例較高,「齊心斷翔」也不例外。團隊估算,男女志工性別比例約為 2 比 8。小笙認為,可能因為女性對於社會的觀察更敏銳、更細膩,會察覺到藍白在立院的錯誤立法、砍預算,影響到如租屋補助、育兒津貼、學費減免等,可能會對孩子造成負面後果,而且可能平常都是媽媽去繳學費,就會對相關補助被砍很有感。再加上媽媽們之間都會有個 LINE 群組串聯,甚至有男生好友們,必須加入媽媽們的群組,才有地方聊罷免。
Jackson 也說,像媽媽圈會有很多社團或群組,但很少看到有爸爸圈的群組,頂多就是一些因為興趣喜好,如公仔、攝影、運動的群組,但不會有因為「爸爸」這個身分而組成群組;所以可能爸爸們確實對於這些影響到切身的議題,直覺的感受沒那麼深,而影響到擔任志工的性別比例。
從嗆聲罷團到動員綁樁 廖先翔家族緊張了
隨著大罷免進展,廖先翔如何因應?民進黨新北市議員張錦豪觀察,在大罷免一開始時,廖先翔也很敢去跟網友做互動回應,像是會嗆聲說都沒有看到連署站、暗諷民團也是在抄名單;但在進入到二階之後,他就開始在地方掛布條宣傳政績。廖先翔的父親、新北市前議員廖正良也不斷在地方綁樁、宣傳在第三階要投不同意票,可以發現他們現在開始有在緊張了。
張錦豪還提到,廖正良更四處要求他的支持者,去觀察民團在做什麼,也要求不能配合連署;甚至民團要借場地或廣告看板時,會有人擔心被廖家檢舉或清算,所以不敢租給民團。
張錦豪更進一步觀察到,目前該選區的國民黨陣營,其實並沒有積極動起來,而主要是廖家獨自在反罷免。他說,例如中國國民黨在汐止等區的市議員白珮茹,在本屆立委初選時,支持的是黨內另外一位候選人,但後來廖先翔在初選勝出,所以白珮茹與廖家在地方其實不對盤。這次廖先翔遭遇罷免,也沒看到白珮茹有任何動作。張錦豪也提到,有一些講外省口音、原本覺得可能不會支持罷免的人,也都有來連署,這其實都顯示出,這次支持罷免的人,已經跳出泛綠支持者的範疇。

「為愛燃燒」投入罷免 罷團志工:政黨請不起我們
民間團體在推動罷免時,也經常被質疑是受到民進黨在煽動。對此,小笙回應,「民進黨請不起這麼多為愛燃燒的人」,他們每天要上下班、犧牲自己的時間,要做文宣、發文宣到三更半夜,隔天可能睡幾個小時又要爬起來,每天群組又有上百個訊息要處理,「要多少錢才請得起這些人?」
Jackson也說,對比現在中國國民黨在罷免綠委時,發生死人連署等爭議、領銜人本身也荒腔走板,但那些人都是有受薪的黨員;如果換成他們團隊真的有要領薪水的話,絕對是任何政黨都請不起的。而且這次大罷免,從北到南都有串聯,像是選區內沒有藍委的台南、高雄,也沒有置身事外,而是在南部幫忙大家宣傳、準備文宣,他覺得這不是什麼民進黨發起就可以辦得到的,「有一種力量叫信仰,我們有這些同樣的意志,才有同樣的群體出現。」

罷免廖先翔友善店家:戰爭已開打,當然要參與
「七星齊心斷翔」透過擺攤、到府服務收連署書,這次罷免七星地區也有許多友善店家,成為收連署書的重要據點。「吾家咖啡」就是其中之一。「吾家咖啡」老闆 A 表示,一開始會想擔任罷免友善店家,就是因為看到藍白立委亂搞預算,覺得應該做點什麼才行,又看到民團好像沒有一個固定的站點可以收連署書,才想說來聯繫民團,擔任友善店家。雖然事前也想過會不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而之後也遇到反對的人,在網路評價刻意留一顆星,或是惡意檢舉,但他覺得他想做這件事的決心,已經超越了恐懼。
「木西製甜所」老闆 B 則說,自己在中國工作過,能夠體會那種要自我審查、不能隨便發言以免惹禍上身的氛圍,所以對一些過於親共的行為或立場,非常反對。擔任友善店家以來,也曾收到檢舉,說他們店門口沒有張貼禁菸標誌,他很錯愕的是,台灣室內禁菸這件事,不是大部分人都已經知道的嗎?他問附近商家,很多人也都沒貼,所以有覺得特別被針對。
但比起查水表, 老闆 B 原本比較擔心的是,會不會很多熟客因此就不來了,雖然似乎是沒發生,但的確遇過有客人看了店內的文宣海報後,問說「有哪個國家會這樣做大罷免?」又說他們是被執政黨慫恿,才來做這件事;他就與客人溝通說,罷免是人民的權利,而且他們不是被慫恿,是主動願意做。最後對方也沒有吵起來,而且之後也還有再回來消費。他認為,雖然不知道對方後續有沒有認同他們的立場,但至少有些人還是能理性溝通的。
不便具名的友善店家 C 則說,他自己也在公司上班過,所以對於藍白刪預算的方式,覺得很明顯是亂搞,但因為家裡的長輩是深藍支持者,非常反對他擔任友善店家;他原本與家人同住,後來一度被趕出家門,有兩個晚上都在店裡過夜;他也與家人部分妥協,不會用店家的粉絲專頁宣傳大罷免。雖然沒遇過有人當場來店裡鬧事,但他也發現,來交連署書的人,從表情就可以看得出來,跟來消費的客人完全不一樣,會有一種「很小心、有點擔心、有點怕被人家知道」的樣子,一進門就大概可以看得出來;再加上他的店,客層比較偏年輕,所以有一些比較年長的人進來,大概就是要來簽連署。
「因為我覺得戰爭已經開始了,我也要參與才行」,談到擔任友善店家的原因,另一位不具名店家的老闆 D 則如此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