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入侵後徹底摒棄所有俄羅斯文化」在台烏克蘭人警告台灣人：沉迷TikTok非常危險／沃草

文／Nadiia Symonenko（在台烏克蘭人)1

自從俄羅斯首次入侵我們烏克蘭、佔領克里米亞與東部地區，已經過了 11 年，而從全面入侵那一刻算起，也已經超過 3 年了。我至今仍恐懼地記得那個無眠的夜晚──在手機上收到父母的訊息：「戰爭開始了」──還有第一則關於火箭彈襲擊導致人員死亡的新聞，我印象中那是一名婦女。在 21 世紀裡，居然有人在我的國家因為戰爭而喪生，這讓人難以置信。

2014 年之後，我徹底摒棄了所有俄羅斯的文化、音樂與語言。當時，我深感噁心與震驚；但我天生敏感，也知道不是每個人都這樣。事實上，那時候我屬於少數。直到 2022 年之前，仍有許多人消費俄羅斯文化，無意識地活在俄羅斯的訊息泡泡中。我想，這或許是為何很多人這麼難以相信俄羅斯真的會動武。即使當時全世界都在警告俄軍即將到來、美國在烏克蘭邊境的使館已疏散，仍有很多人嘲笑、不相信戰爭會爆發。這讓我聯想到台灣──現在仍有人沉迷中國的 TikTok，卻拒絕相信中國可能會進攻台灣，這真的非常危險。

「獨立卻不被承認」烏克蘭與台灣非常像

戰爭從根本上改變了我的人生──幾年前我根本想像不到自己會遠離家鄉來到台灣，學習中文，並且無法回家。我以前對亞洲幾乎沒什麼興趣──頂多是追幾部動漫，偶爾看韓劇。但對台灣我幾乎一無所知，除了它在地緣政治上的棘手處境。

2022 年 2 月俄羅斯全面入侵時，我正在海外出差，隨身行李根本不夠，甚至沒有帶行李箱。但是父母對我說：「不要回來，明天可能什麼都來不及了。整個烏克蘭可能都會被佔領，你們可能都會被殺。」當時，難民潮已經擠爆邊境──許多是帶著孩子的母親。父母希望我留在國外，在安全的地方。那時我還是烏克蘭大學的學生，有著宏大的志向：夢想進入政界與公共服務。我不想成為難民，我沒準備好成為這個角色。當我看到台灣的大學開放給年輕的烏克蘭學生，我立刻申請，來到了台灣。一切都像夢一樣──回到歐洲時，到處都是令我想起家的景象：成千上萬的烏克蘭難民、旗幟、淚水。

為什麼我選擇台灣？我真的很想去住在一個「獨立卻不被普遍承認」但實際上非常繁榮與民主的地方。台灣人真的是非常堅強、不屈不撓。我感到我們的相似之處遠超過差異。當我到這裡之前，我還以為我們很陌生；但來了之後，我發現其實烏克蘭與台灣非常像，彼此相似的比差異還多。

戰爭帶來全面改變──不只是外在的生活，更是內心的世界。不是每個人都能承受每天新聞裡累積的負能量。人在壓力下會改變，性格與決定也會出現前所未有的變化。很奇妙，但我現在已經不再與我戰前最親近的朋友保持聯繫了。我們並沒有吵架，但是聯繫漸漸斷了。留在烏克蘭的，剩下少數幾個男性朋友。其他人都到了世界各地。身在異鄉的生存雖然没有戰區那麼危險，可是依然不容易。大家都在學語言、找新的社交圈，努力生活。現在在台灣，我交到了新朋友，他們對我來說非常重要。

佔領區親戚被俄羅斯監控　只要被懷疑支持烏克蘭就會被毆打、酷刑甚至殺害

總體而言，我可以肯定地說：戰爭對每個人的影響不同，但幾乎都會加劇原有的心理問題。如果一個人原本容易焦慮，戰爭會讓他倍感不安；如果一個人原本容易歇斯底里，現在則會更加頻繁地陷入情緒失控。

我有一個大家庭──四個姊姊──戰前我們也算和睦，但也存在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爸爸自願去前線，我媽媽儘管健康有問題，仍留在家等待。姊妹們散居各地。我們還有住在赫爾松2地區的親戚──我姑媽和她的兩個孩子，遭遇佔領。姑媽的大兒子一滿 18 歲就被俄羅斯軍方徵召，這令人難以言喻的可怕。我們努力保持聯絡，但時間一長，情況愈來愈艱難──因為他們被俄羅斯情報機構監控。只要被懷疑支持烏克蘭，他們可能會被毆打、酷刑，甚至被殺。被佔領的生活，就是時時刻刻面臨死神的威脅。

關於戰爭對烏克蘭文化的影響，不用多說，戰爭已經成為人們重述歷史與文化的契機。我們的國家不是第一次為獨立與俄羅斯帝國抗爭。現在我們又面臨種族滅絕。回想起 1932–1933 年的大饑荒（Holodomor），蘇聯布爾什維克餓死了約 800 萬不肯服從的烏克蘭農民，隨後以俄羅斯人重新定居當地。這也部分造就了「俄語東部」的神話──如今在烏克蘭講俄語的，要不是被俄化，就是屬於那些被遷移來的俄羅斯移民。這些事件，受害者的聲音卻常被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