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草】記者廖昱涵報導
發起佔領中環運動的「佔中三子」之一、香港中文大學副教授陳健民,上週在台北國際書展分享,因和平佔中入獄 326 天的心路歷程。目前在政大任教的陳健民,不禁回想到,在香港談自己的《獄中書簡》這本書,對象通常都是年輕的抗爭者與他們的父母,地點則安靜的小教堂內,過程中時不時就會有哭泣聲傳來。而如今他在臺灣演講,這裡其實也面對很大的威脅,可是每天都還是過著很好的日子,讓他覺得情境上反差很大。
台北國際書展在上禮拜天 5 日閉幕, 聯經出版社在 3 日舉辦「暗黑時代的閱讀、書寫和出版」講座,邀請《受苦與反抗:陳健民.獄中書簡》一書作者陳健民與報導者總編輯李雪莉、香港學者暨政大政治系客座副教授周保松對談。
取得美國耶魯大學社會學哲學博士就在香港中文大學社會系副教授的陳健民,受學生歡迎,是香港學生運動與社會運動重要的領導者,也遭中共清算、判刑。他 2021年離開香港來臺灣,現為政大社會系客座教授。
過去他與同校的法律系副教授戴耀挺、香港柴灣浸信會前主任牧師朱耀明發起「讓愛與和平佔領中環」運動, 以非暴力的公民不服從方式追求香港民主,爭取香港的「真普選」,人稱「佔中三子」。他也因此遭判刑《煽惑他人犯公眾妨擾罪》及《串謀犯公眾妨擾罪》,於 2019 年入獄 326 天。
一開場,陳健民先是感嘆,自己在香港介紹這本書,通常是坐在安靜的小教堂內,對象是準備要坐牢的人和他們的父母,談的時候通常伴隨著眼淚,因為父母很擔心小孩進監獄後的狀況。「但現在來到這裡很魔幻,臺灣那麼熱鬧,談什麼黑暗?」他直言,臺灣其實也面對很大的威脅,可是每天都還是過著好日子,與在香港的情境反差很大。
陳健民憶起 2020 年 3 月中他出獄時,表情輕鬆、手上還拿著一本書,好像剛下課的樣子。這無意間鼓舞了當時正處於「反送中運動」的香港社會,好像在表達坐牢也沒有想像中嚴重的信念。
出獄後的陳健民對媒體表示:「坦白說監獄的日子當然不好過,但我沒有一分鐘後悔!」能有這樣的開朗,是出自於他對自己的承諾,期盼「不被監獄摧毀」。他解釋,對中國而言,爭取自由的人,就是把你放進監獄裡毀掉。所以他承諾自己,有情緒是正常,但不要過度沮喪、憤怒,讓這種感覺吞噬靈魂。
「閱讀」不僅是陳健民多年的習慣,也是他在黑暗的牢房內,能夠讓靈魂穿越高牆、得到自由的一種方式。不過,監獄中要讀書沒想像容易。陳健民在獄裡被分派當木工,他通常利用等長官驗收的空檔看書。
另一個讀書時機就是吃完飯。大部分的獄友會看電視,陳健民則選擇讀書。不過,在 50 人的小飯堂裡, 4 臺電視同時用最大的音量播放。因為獄友一半是販毒的外國人,所以電視有中文的、也有英文的,實在很難讓人靜下心來。他通常要塞衛生紙在耳朵內,才能讀書。
晚上回到牢房,理應可以好好看書了,但陳健民說,晚上他基本都在教英文,而且還有考試和作業。尤其他能中、英文溝通,也讓必須處理兩群獄友間的問題,他笑說:「我好忙,好像里長一樣!」
「受苦就是反抗的一部分」
書寫也是陳健民在獄中重要的任務。他解釋,公民不服從重點不在於佔領,而是後續因違法而坐牢的部分,象徵一個素行良好的公民,用違法來喚起社會反省不公不義。所以他在庭審的 20 天中,花了整整 4 天把整個佔中運動的始末講清楚。入獄後,也開始寫文章講述自己為何要坐牢,他想傳達:「我們就是不怕坐牢!不怕付出這個代價,受苦就是反抗的一部分!」
此外,2019 年 3 月爆發的「反送中運動」也是催促著陳健民在獄中提筆的一大動力。獄中的電視,都充斥著年輕人打警察的畫面,卻看不到警察打人,當時他是獄中唯一訂香港《蘋果日報》的,知道電視新聞並非真相。看著香港社會正處於水深火熱之中,他卻無法參與,心裡尤其焦急,因此寫作也成為他和真實香港社會有所聯繫的管道。
然而,在獄中寫信必須面對無情的「政治審查」。陳健民心想,如果猛烈攻擊政府,讓信被沒收掉,這樣就浪費他在艱困環境中,擠出字來的心力。後來他發現,把信寄給立委可以有不用被內容審查的特權,所以他就開心的將每封信寄給立委,再讓立委寄給香港《蘋果日報》刊登。
雖然找到了寄信的管道,但另一種恐懼卻又襲來。陳健民不自主的開始「自我審查」:「雖然信出去的時候沒審查,但刊出來之後,會有什麼後果?」
陳健民擔心,若文字太激烈,會不會被處理?尤其,在監獄裡,通常不會處理「犯錯」的個人,而是處罰身旁的所有獄友,其他人後續自然會讓你「難過」。自我審查是不單單僅思考自己面對後果,可能也會害了其他人,這讓陳健民不禁感嘆:「香港整個都是一座思想的大監獄!」
陳健民最後仍是滿懷希望:「不管怎麼樣,我寫的主題是雖然花了很大的努力,沒爭取到民主、沒有成功,但我沒有後悔!重要的原因是,走在這條路上,我遇到很多正直、善良的香港人,我覺得很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