掏空中央、公式烏龍、重北輕南 藍白一年修三次的《財劃法》該怎麼改正才對？

【沃草】記者何宇軒報導

中國國民黨、民眾黨在去（2024）年 12 月 20 日，在沒有和行政院商量，就強行三讀通過攸關中央地方財政的權責《財政收支劃分法》（財劃法）修法。不但從中央挖走 4000 多億的統籌分配款、掏空中央財政，還因為立法程序粗糙，出現公式寫錯的大烏龍。

8 月實際分配預算時，各縣市預算不只不如藍白自家立委、縣市長宣傳，甚至離島縣市還出現預算「不增反減」的鬧劇。行政院 2 月提出覆議時就已經指出過問題，卻被藍白置之不理，真的出了事情才怪中央。

拿了統籌分配款還不夠，今（2025）年 11 月 14 日第二度修《財劃法》，要求中央給地方的計畫型補助款補助比率不得低於過去 10 年平均值，使中央額外增加超過 2600 億元支出。行政院一樣提出覆議，但一樣在 12 月 5 日遭到藍白封殺。

與此同時，藍白雖然仍嘴硬自己沒錯，但中國國民黨籍連江（馬祖）立委陳雪生也提出修法，彌補去年藍白倉促修法下，造成公式錯誤的鬧劇，並隔一個禮拜的 11 月 21 日又通過近一年來的第三次的財劃法修法，《財劃法》竟然出現「一週修一次」、「一年修三次」的鬧劇。

除了粗糙、烏龍的立法，藍白原本宣稱，財劃法修法可以讓地方財政更平衡，但實際結果反而讓區域均衡更惡化。經民連研究員高鉦詠指出，藍白通過的財劃法重北輕南，造成統籌分配款往中北部五大都會區集中。

《沃草》過去也曾指出1，對比每人平均獲得的金額，各縣市仍存在巨大落差，且前段班的多數都是中國國民黨執政的縣市，而民進黨目前少數執政的 5 個縣市都落在後段班。這樣的結果，很難讓人不認為是藍白刻意在欺負綠營執政的縣市。

《財劃法》因為藍白倉促修法造成的諸多亂象，行政院也在 11 月 20 日提出政院版《財劃法》草案。平心而論，台灣需要的，到底是一部怎樣的《財劃法》？綜觀目前的財政收支劃分制度，還有哪些問題待解決？而目前的修法，距離要解決這些問題的理想版本，還有多長的路要走？

釐清中央地方權責不只《財劃法》，《地方制度法》、《行政區劃法》也需處理

長年研究《財劃法》的高雄科技大學科技法律研究所教授羅承宗接受《沃草》採訪時表示，雖然藍白這次修法帶來亂象，但樂觀來看，其實也是個契機，因為它逼大家開始正視很多以前都不願意面對的問題，例如中央與地方的事務應該如何劃分等等。

羅承宗說，《財劃法》的功能是在「分錢」（錢權），但分錢的前提是要先「分工」（事權），如果不談分工，只談分錢，就會造成「有錢的一方未必有工作做」這種弔詭的狀況。

而中央與地方的事務應該如何劃分？羅承宗說，憲法中有一句「漂亮的廢話」，也就是「屬於全國一致者歸中央，屬於因地制宜者歸地方」，但到底何謂全國一致、何謂因地制宜，根本沒有標準。

這些問題的解方不只在《財劃法》本身，而是包括相關的配套，如《地方制度法》、《行政區劃法》，都要一起來談。在中央地方事權分配上，也要趁這個機會講清楚。

羅承宗進一步說明，《地方制度法》就是把憲法中的中央地方分權，進一步細緻規範在法律的層級。例如他建議，可以採用「地方優先、上升分配」這個標準，意思是任何的行政事務，預設都是優先由地方來做，但地方沒辦法做的項目，例如國防，就由中央做。而這個原則，就是要在《地方制度法》做規範。

至於另一個配套《行政區劃法》（尚未立法，僅曾出現草案），它的功能包括決定一個直轄市的大小，應該要多大才合理。如果沒有妥善規劃，就把每一個不同的縣市拿來做比較，進而決定預算分配，將會產生亂象。

羅承宗舉例，例如到底是要比面積，還是比人口，來決定該給每個地方多少錢？不同縣市都會有自己的主張。如果不處理行政區劃，讓每個直轄市的大小不要差距太大，在做後續的財政劃分時，就會根本沒有標準可言。

目前規定預算不是花掉就是還債　應建立能把錢留下的重大市政準備制度

政治大學財政學系教授兼系主任陳國樑，今年 2 月在「週三青年日」講座中，提到《財劃法》其他應該修正的問題。他提到，地方歲出成長必須節制。

從財政學的角度來看，目前中央政府支出的成長其實太快，導致過去 10 年以來，政府不斷在膨脹，雖然去年底的修法能夠約束中央支出的膨脹，但現在要擔心的，恐怕就是會換成地方政府開始膨脹，所以也必須節制地方歲出的成長，例如可能需要規定，地方政府在歲出成長上，不應該超過它的自籌財源等等。

陳國樑也說，現在地方錢變多了，民眾也會擔心地方會亂花錢，但目前的制度下，政府支出的結構，不是還債就是歲出，也就是一定得花掉，那應該讓制度允許地方提列重大市政準備，也就是可以把多的錢留下一部分，不馬上花掉，來蓄集地方的財源。

政院版財劃法「濟貧救苦」：指標細緻、區域均衡　學者讚「史上最佳」藍委也肯定

行政院在今年 11 月 20 日的院會通過了行政院版的《財劃法》草案，財政部透過新聞稿表示，本次草案通盤檢討事權及支出權責，規劃中央統籌分配款規模、精進分配公式及強化補助制度、財政紀律等規範，修法後將使垂直（錢權）分配更合理、水平（城鄉）分配更公平。

經民連智庫召集人賴中強接受《沃草》採訪時，強調《財劃法》在水平分配上調節的重要性。他說，《財劃法》是要彌補基本財政收支差額，因為有的縣市比較窮、有的比較富有，但只要是我國國民，理論上不管住在哪個地方，都必須要有基本的公共設施服務與生活品質，「總不能有些地方沒水沒電、或者警察、消防隊不夠」，這些就是基本財政需求。

除了地方有自己固有的稅收，統籌分配款的功能，應該是要優先填補、讓各地的貧富差距不要太大，讓每個地方政府，不管稅收多或少，都有能力維持基本的運作，負擔區內人民的基本財政需求。

賴中強說，行政院版所設計的公式，把 95% 的統籌分配款優先用在平衡基本財政收支差額，他很同意這樣的設計，因為這是統籌分配款最根本的功能。但相較之下，藍白去年通過的《財劃法》，造成的問題之一就是失去平衡財政的功能，讓差距更擴大。

賴中強用「獎學金」的概念比喻，獎學金可以分為「清寒獎學金」與「優秀獎學金」。藍白的修法就是當一個轄區裡人口越多、企業越多、企業營業額越高，可以分到的統籌分配款就越多，這就是「優秀獎學金」。

但在「清寒獎學金」方面，也就是統籌分配款平衡各地財政的根本功能，在藍白的修法卻無法做到，最後的結果是富有的縣市資源會更集中、資源集中之後人口會更多、交通會越擁擠、房價會越高。相對地，其他地方的統籌分配款與資源也越來越少，導致人口外移、工商業蕭條，造成區域不均。目前藍白的修法，就是只有優秀獎學金，而沒有清寒獎學金。

羅承宗也同樣認為，統籌分配款的概念，是要國家先把錢集合起來後，再看各地的狀況分配。它的重點在於「濟貧救苦」，而不是強者越強、富者越富；是要讓全台灣的人，都能夠有一定水平的生活水準，不要讓各地方的落差太大。

所以對於行政院版草案，羅承宗說，這是他看過歷年行政院版本中，「有史以來最好的」。因為它設計了更多更細的指標，來計算統籌分配款，讓區域均衡能夠得到舒緩。「像台北市，長期以來被呵護至今」，每年的土地稅，因為台北市地價最高，所以土地稅收也很多，對這種有錢的縣市，就不應該再補貼。政院這一次的版本，有看到這樣的狀況，並設計各種指標來平衡，他認為是好事。

事實上，行政院的版本，連中國國民黨立委都給予肯定。中國國民黨立委柯志恩對媒體表示，整體來看，她認為政院版的分配指標比現行制度更細緻。

但羅承宗直言，光看《財劃法》本身，或許可以說是史上最佳，但整體來看，《財劃法》只處理錢權，沒辦法處理到事權，而事權要在《地制法》與《行政區劃法》處理，但這次行政院只推出《財劃法》草案，卻沒有以《地制法》與《行政區劃法》做配套，他認為應該要包裹一起談，先把事權處理好以後，再來談財政分配。

藍白版《財劃法》可以一年三修、一週一修　政院版《財劃法》卻連程序委員會都出不了

即便被稱為「史上最佳」，若進不了立法院討論，也是枉然。行政院版《財劃法》草案，在立法院程序委員會階段已不只一次被藍白封殺，無法進到院會一讀交付委員會審查進行討論，等於連站上打擊區都沒有機會。

對於外界批評，為何在野黨先前要求行政院提版本，現在卻又退回？民眾黨立院黨團副總召張啓楷曾對媒體回應，行政院在三讀後一年才公布院版，內容已經無法與現行法律架構接軌，時序上也不具正當性。

但公民監督國會聯盟政策部主任陳利益批評，這完全不是正當的理由，尤其是《財劃法》是國家財政上的根本大法，立法院都可以一年修三次，為什麼不敢讓政院版進到委員會裡討論？

陳利益也說，在本屆立法院，第一次有行政院提的法律案在程序委員會就被退回，這等於是行政院的提案，在立法程序的前端就被立法院架空，破壞立法和行政之間的憲政平衡。

《鏡報》總主筆陳嘉宏也在臉書批評，對於像他這樣的老國會記者來講，看到立法院在短短幾個月三次修正同一部法律（還刻意排除行政院版），實在有非常非常深的憤怒。

立法院在過去一年的所作所為，以及他們即將要做的，包括癱瘓憲法法庭、不在籍投票、公投綁大選，擴大中國配偶參政權等等，都是從根底上在攻擊台灣的民主，顛覆台灣的民主規則。

只要任何一個地方一個失足，它就足以引發動亂，翻掉台灣好不容易得到的民主自由。共產黨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獲得這樣的成果，真是半夜都會笑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