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災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位置!看瑞典百年民防組織如何推動全民防衛?
【沃草】記者何宇軒報導
副總統蕭美琴日前出席在歐洲議會舉行的「對中政策跨國議會聯盟(IPAC)」峰會並發表專題演說時,特別提到「全民防衛」(Total Defense)及「全社會韌性」(Whole-of-Society Resilience),包括要動員社會各個層面、並連結地方與中央政府、民間企業、以及公民機構,協調應變計畫,以應對挑釁行動或天然災害。
事實上,在歐洲,全民防衛的概念已有悠久的歷史。例如成立於 1924 年、一次世界大戰結束之後的瑞典女性民防組織 Svenska Lottakåren(簡稱 SLK),100 多年來,在瑞典的國防與民防體系中扮演關鍵角色,包括發展民防教育、公民培力與危機管理訓練等任務。
Svenska Lottakåren名稱由來是芬蘭詩人 Jan Ludvig Runeberg 筆下的虛構人物 Lotta Svärd。她是一名軍人的妻子,為丈夫的單位準備菸酒與民生用品,象徵女性在戰時擔任照護與後勤支援的角色形象。
該組織官方英文名稱則為 The Swedish Women's Voluntary Defence Organization,由瑞典各地約 5000 名不同年齡層的女性組成。這個組織的經驗,可以帶給臺灣哪些啟發?
由臺灣親子共學教育促進會、暖暖蛇青少年共學團,及小民參政歐巴桑聯盟共同組成的參訪團,在 9 月中到 SLK 進行參訪。《沃草》專訪了團員之一、小民參政歐巴桑聯盟發言人沈佩玲,請她來談談在參訪 SLK 之後,對於瑞典的民防措施有哪些體會,以及對於臺灣民防的建議。
此外,由於沈佩玲之後也到花蓮擔任志工、協助馬太鞍堰塞湖水災後的善後工作(俗稱「鏟子超人」),在親身參與臺灣的防災志工行動之後,她也帶來第一手觀察。

平常就要進行聯繫準備 有災害時每人都知道該做什麼
關於瑞典人對總體防衛的概念,沈佩玲認為,他們會強調所有的國民都很重要,在戰時都有自己的位置、都有角色要發揮,不會因為是「老弱婦孺」就任其自生自滅。大家也都很清楚,如果發生事情該去哪裡、要做什麼、該和誰接洽。每一個人都非常清楚自己如何在這個位置上發揮、盡可能讓自己是一個獨立的人,可以自己照顧自己。
沈佩玲舉例,除了在國防單位的人有國防上的角色要扮演,至於像民間團體如醫院、或是交通相關的指揮人員,也都會很清楚如何就定位。又或是商店的員工,就是盡可能維持開業,不要讓民眾囤貨或搶購,讓該區域的商店可以正常運作。
在實際的作法上,沈佩玲說明,以他們參訪的SLK來說,想加入的人,都可以來跟組織簽約,組織會根據當事人的意願與能力,找出適合他的角色。
SLK也會主動跟地方的不同單位聯繫,例如長照中心的廚房,平常是服務長照中心的民眾,但在災害發生時,可能會被徵用做為戰地廚房。因此,在長照中心工作的人,平常就會知道,在災害發生時會被賦予哪些任務、知道該做什麼。
此外,SLK也會與像是能提供重型機具、搜救犬的相關單位聯繫,萬一有狀況時,就可以迅速調度。沈佩玲強調,這些聯繫工作,在平時就會建立,而不是等災難發生後,才臨時想說應該要去找誰。整體來說,瑞典的地方防衛網路可連結到約800個單位,包含學校、醫療院所、教會、交通與企業。
反觀臺灣,雖然有社區防災中心與里辦公處,但多半缺乏跨部門協作的常態機制。沈佩玲以自己到花蓮擔任志工的經驗舉例,像她到了花蓮現場,一時還真的不知道該與誰聯繫,例如應該是要去找慈濟、還是找軍方報到?或者是要去找當地區公所、鄉公所的人?「真的太混亂了」。更別說有些人對於花蓮的地方政府,可能會比較不能信任。總之最後就是看哪裡有事做、就去做。

防衛不是只有從軍 戰時最重要的是維持社會正常運作
由於對民防不太了解的民眾,常會有一種狹隘的觀念,認為一定要從軍、簽志願役才是參與防衛,而沒有其他方式。
沈佩玲則提到,瑞典是不論男性、女性都會被徵兵,但不是每個人都會進入到戰鬥單位,有些人可能會進入到醫療單位,或到行政單位支援。(編按:以臺灣人較能理解的方式來說,就是類似「替代役」。)
沈佩玲強調,每個人要知道自己最能發揮的位置是什麼、要去思考該做什麼。並不是非得要參與戰鬥,否則就是沒有任何用處;並不是每個人都不分專長、一律都要當兵,才算保衛國家。作戰是一件很專業的事情,如果有人沒受過完整的訓練,硬要到第一線與軍事人員並肩作戰,可能反而會拖累其他人。
沈佩玲也舉烏克蘭的案例表示,除了士兵在戰場上作戰,大部分人的任務,則是努力地維持原來的生活。包括製造業持續生產、維持貨物進出口等一定程度的經濟規模。對於在前線的人,能看到後方安定、不會整個潰散,也可以穩定士氣。
在民防訓練內容上,沈佩玲也從這次參訪經驗,反思目前的民防訓練是否已經符合所有族群需要。她說,以她這種家庭照顧者、也是兩個小孩的媽媽而言,不太容易長期加入如黑熊學院或是在地民防團體的例行訓練。
她認為目前所看到的民防訓練,可能還需要更廣泛地涵蓋不同樣貌的生活族群,例如開課給小孩、老人,或者是以社區、公司為單位的民防課程。
沈佩玲舉例,當遇到災變時,她自己預想到可能會發生的問題是,小孩可能會哭、會驚慌、會尖叫,如果在避難所發出很大的聲音,那就會暴露位置,所以要如何預先教育兒童怎麼保持安靜、要如何在一個讓人感到不舒適的地方,待上三小時甚至三天等等,都是必須去思考的課程內容。
至於公司,沈佩玲也指出,這是民防訓練很缺乏的一塊,因為如果在上班日發生災害,各公司就是指揮避災的單位,但在目前的勞動條件下,勞工可能沒辦法有假或是津貼,去做演習準備。
沈佩玲也提到,像瑞典的民防手冊,就有配合使用者生活狀況的不同版本,例如「農場版」手冊,就是給在農場工作的人看的。

政府應透過制度化措施 助民防組織長期發展
在參訪之後,沈佩玲也對臺灣的民防措施提出多項建議,其中一項包括「法源與經費制度化」。她認為,瑞典的志願防衛組織有《志願防衛活動法》作為根據,所有培訓、行政與基層運作費用皆由政府定期補助,並接受國會審計。
反觀臺灣,多數防災與志願組織的經費仍依賴短期專案、募款或縣市政府臨時補助,導致人員流動率高、無法累積制度經驗。若要讓志願成為公共責任,中央應設立長期預算與法源依據,讓組織能穩定培訓與留才。
沈佩玲進一步說明,推動民防不能光靠公民社會本身,而必須讓推動的相關團體,能夠藉由政策上的優惠等方式,讓像是黑熊學院、壯闊臺灣等單位,或是各地自發的民防自訓團,能夠存活下來,讓它們在有政府財務補助,或是法源支持的狀況下運作。
此外,沈佩玲也強調「守護民主制度」在推動民防上的重要。在瑞典,民防教育不僅談防禦,更談民主與人權。政府強調「防衛社會的生活方式」,讓民眾理解防災就是要守護民主制度。但臺灣的防災教育,如果只侷限在技術或行政流程,會難以凝聚社會共識。她認為,應該重新建立「民防=民主實踐」的價值敘事,才能讓公民意識成為防衛的核心。
「民防應被視為民主的肌肉,而非軍事的附庸」,沈佩玲說,真正的防衛,不是為了戰爭,而是為了守護社會能夠彼此信任、合作共存的能力。唯有當防災與防衛成為生活文化的一部分,民主的韌性才得以被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