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罷免落幕志工繼續守護台灣投入民防自訓到花蓮當鏟子超人

發佈時間2025/10/2 09:21:45
最後更新2025/10/2 10:11:42

【沃草】記者何宇軒報導

《沃草》訪問了 5 位曾經擔任大罷免志工、現在則投入民防自訓團的受訪者。左至右:Nico、喵麗、TC、迪西、高主任。(何宇軒攝,經多圖拼貼處理)

今(2025)年 7 月 26 日以及 8 月 23 日的大罷免投票結束,已超過兩個月,雖然罷免結果不如預期,但更值得積極關注的,是這股匯集了超過 130 萬份連署書參與的公民力量與投入大罷免運動的志工,將如何持續前進。

雖然大罷免未能成功拉下任何藍營立委,但這股因為大罷免集結的公民力量並沒有因此消散,而是持續以其他的形式,讓個人做好準備、抵禦可能的威脅。

《沃草》訪問了 5 位曾經擔任大罷免志工、現在則投入民防自訓團的受訪者。他們來自各行各業,原本有自己各自的工作與生活,犧牲自己的時間心力為臺灣付出,卻在大罷免運動時,被藍白汙衊是民進黨側翼、甚至有領錢才去推動罷免。

罷免結束之後,他們回歸各自的工作與生活,但不見當初抹黑他們的人出來道歉。他們一邊回歸原本的生活,也一邊延續大罷免時累積的能量,參與民防自訓、甚至最近也到花蓮當鏟子超人,繼續用別的方式守護臺灣。

他們有人將原本的罷團轉型、有人投入現有自訓團。有人著重在自我的訓練、有人著重在照顧家庭與社區,也有人延續與之前在罷團時相似的職務。

在《沃草》進行訪問當時,花蓮正面臨馬太鞍堰塞湖水災後的善後工作。有受訪者親自前往花蓮擔任志工,並提供第一手的觀察。大罷免和投入民防的經驗,也讓他們在看待花蓮災情時,有了和過去不一樣的角度。

雖然他們參與民防的動機與手段皆不相同,但共同的是,他們沒有因為罷免的失敗,就從此心灰意冷、裹足不前,而是持續地讓這股動能,以不同的形式延續。

畢竟,面對中國持續不斷的威脅,臺灣人沒有駐足停留的本錢。

(以下訪談內容,以第一人稱自述形式呈現。)

Nico,40多歲,平面設計

Nico:以前我沒那麼關心政治,自從參加大罷免之後,我會去關注一件事背後的政治意涵。加入民防團之後,也發現要學的事情更多了。(何宇軒攝)

「我在參加罷團之前,比較不關心政治,雖然也不是完全不關心,但強度沒那麼大,社群主要都是在PO一些吃喝玩樂的事情。直到我看到Puma(民進黨立委沈伯洋)在立法院摔下主席台送醫,讓我感到很生氣,自己就出現在青島東路的抗議隊伍了。」

「我過去參加跟政治比較有關的事情,就是 10 年前的太陽花運動,我本來只去了現場一下,後來我回到老家,我媽看到就說,『你現在在這裡幹嘛?你現在就是要回去臺北、回去青島東路;(前總統)馬英九要他的歷史定位,你也去找你的歷史定位』,就叫我回去。」

「我記得 726 那天,我有一位同事,家族是政治世家,很清楚政治是怎麼一回事,開票結果都還沒出來,他就已經先傳簡訊跟我說,不要太難過、要好好照顧自己。也叫我不要再看了,他大概已經預見了結果。」

「其實我那時候去監票,就想說,怎麼不同意票竟然多滿多的,我那時候有點不太敢相信,因為我覺得,在當時的氛圍應該有機會罷免成功吧,或是一半一半吧,差異不至於那麼懸殊。直到票開完、把數據回報了,我再回總部看其他地區的開票結果,就覺得真是不敢相信,跟我們想像的,完全不一樣。」

「後來想要加入民防團,就是覺得很氣憤,也是要自救。對於這些要把臺灣搞爛的立委,如果已經無法罷免他們了,那我們就只能先救自己、把自己顧好,才能再去救別人。」

「在經歷過罷免之後,比起以前自己不太關心政治,我現在心態上的轉變,就是在看任何事情時,都會想到它背後有沒有什麼政治上的意涵。」

「就好像最近花蓮風災的一些現象,真的覺得花蓮的居民超可憐的,他們被傅氏王朝綁架了 20 幾年,然後像是花蓮縣政府在發放物資時的亂象,真的越看越生氣。」

「我也是加入民防團,才開始接觸民防的相關團體,才知道臺灣總共從北到南,從東到西,有哪些民防社群,也才知道像是要救災的話,可能要具備什麼執照、要加入哪些地方的民防大隊等等。」

「還有像萬一災難或戰爭來臨,物資要準備多少才夠,這些觀念都是加入民防團之後才開始慢慢有的。在這之前,一直都沒有接觸這方面的事情,所以都還在學習的階段。」

「我現在自己也擔任民防團的幹部,其實做的事情跟罷免時相同,一樣都是負責影音圖片與社群管理,只是換成民防的內容。也認識很多志同道合的夥伴,他們真的很厲害、很專業,像是急救、無線電、還有運動復健方面的專業,也發現自己需要準備的部分更多了。」

喵麗,30多歲,上班族

喵麗:作為女性、作為母親,在民防這一塊,我希望建立讓老弱婦孺可以有韌性地活下去的聯絡網、補足家庭與社區的需求與缺口。(何宇軒攝)

「726 當天,我跟幾個朋友一起看開票,那過程就覺得很不對,很像是韓國瑜選市長加上公投那一次,PTSD瞬間襲來。我觀察到 726 的結果讓很多夥伴感覺很悲痛,就是覺得怎麼會這樣、全世界都否定我的選擇,這個感覺我在 2018 已經體驗過一次了。」

「如果說太陽花運動讓我們看見的是一個翻倒中國國民黨的希望,那 2018(九合一大選與公投)就是把我們拉回了政治現實,那我覺得這一次 726 ,其實也是拉回某個政治現實。」

「既然接下來已經不能再推罷免了,我自己也沒有要參選,眼下能做的事情 ,就只能回到自身,保護自己跟所在意的人。」

「在罷免結束之後,我跟幾個夥伴希望這股因為罷免匯集的能量不要散掉,就希望就地把罷團轉型成民防團或是自訓團,我跟幾個朋友們就推出了一個架構。」

「我們想的架構包含了三個部門:『社群媒體』,就是經營粉專、評論時事;『民防自訓團』,以及『實體活動』,可能就是辦讀書會、分享會之類的。我們也跟罷團志工們說明,我們接下來想要做的事情是這些。」

「然而這件事卻讓原本的罷團幹部,感覺侵犯到他們的話語權。畢竟我本來在罷團是比較邊緣的角色,他們可能覺得,就好像倉庫管理員突然跑出來想當總經理。」

「但我提出這個架構,也不是一天想出來的,而是訪談了很多人,包括自己罷團、其他罷團的人,也有幹部群的人,去問大家覺得自己會做什麼,想做什麼,未來對這個組織的想像是什麼,我甚至考量了我們所在地的地理位置,例如去分析假如解放軍攻臺,這裡會不會是熱區。」

「最後,我與罷團幹部群分道揚鑣,並沒有如事前希望,把原本的罷團轉為民防自訓團。但這個架構已經有了,如果那些罷團幹部要照著這個架構去做,我也樂見其成。」

「我目前做的事情,是加入其他民防自訓團,並帶著孩子一起參與,增加我們在緊急狀況下的存活能力。」

「我也覺得早期的自訓、民防圈,其實是軍武迷居多,男性陽剛的比例非常高。但是在大罷免後,大量的女性志工加入了自訓的行列,而且在面臨緊急狀況的時候,萬一年輕男性、役男、後備軍人全部都被拉到戰場上,那我們要怎麼建立一個,讓老弱婦孺在社區裡可以有韌性地活下去的聯絡網?」

「我們讓孩子在日常就進行一些練習,讓他們遇到狀況不會害怕、僵住而無法動作。作為女性、作為母親,在民防這一塊,我們可以做的事情,是去補足這一塊家庭跟社區的需求跟缺口。」

TC,35歲,工程師

TC:我本來以為大罷免結束可以回到原本的生活,但看到中國威脅、俄羅斯入侵烏克蘭等國際情勢持續存在,讓我的焦慮感不斷加深,覺得還是要繼續做一點什麼事情。(何宇軒攝)

「726 我在開票的過程,看著票數就覺得很焦慮,尤其是覺得這對國際釋放的訊號是危險的,怕國際有錯誤的解讀,也怕中共解讀是軟土可以深掘、對臺灣的心戰已經做得差不多了。」

「那時候我很清楚知道,既然反共是罷免的重要目標,它不能夠因為罷免失敗就停在這邊,我們需要繼續用具體的行動,去延伸這一股能量,讓這件事情可以繼續得到關注。」

「在票都還沒開完時,我就跟身邊的夥伴說,我想要來做民防。我先找了一些罷團的幹部,在經過大家的討論、釐清可能的疑慮之後,就做了這樣的決定。後來也直接把罷團的粉專轉為民防自訓團的粉專。」

「為什麼會關注民防,是因為我 2020 年到 2022 年的時候,在匈牙利工作。俄羅斯入侵烏克蘭時,我身邊有一些當地朋友,他們也有朋友是烏克蘭人,他們會定期收購電池,預算多一點的人還會買抗彈板、夜視望遠鏡,再透過一些管道,把物資送回烏克蘭。」

「我那時候參與不少這類的物資收集活動,情緒受到很大的衝擊。加上匈牙利政府很親俄,所以我也在觀察,中國國民黨,跟匈牙利政府的相似與不同之處。」

「我本來以為罷免結束之後,會回到原本的生活,可是因為國際情勢,讓我的焦慮感不斷加深,覺得還是要繼續做一點什麼事情。所以現在每週還是要投入十幾個小時在民防自訓團的事務上。」

「現在民防自訓團的組成,大約三分之一是以前罷團的志工,有另外三分之二的夥伴都是在罷免結束後,才加入的。」

「不過我也認為,如果有其他人想做民防自訓團,就可以直接去做,不一定要直接把罷團轉來做民防自訓團。在罷團只是比較容易找到一群志同道合的夥伴,而且已經相處滿長一段時間,要重新形成一個團隊比較容易。」

「所以,如果罷團可以直接轉型的話當然很好,但如果太執著一定要爭取整個罷團的同意、整個罷團一起來做民防,那反而會讓民防沒有辦法推廣開來。」

「最近花蓮的災情也讓我看到,地方政府的資源跟調度出現混亂。像這種時候,沒有食物、物資進不來,在前三天能不能照顧好自己,就會非常重要。所以這就是為什麼,防災包必須要準備三天的食物,因為你前三天根本搞不好就是沒有東西吃。(編按:受訪者在本訪談進行之後,即前往花蓮擔任志工)」

「這次也看到花蓮縣政府,在救災過程被批評阻擋物資或人員進入,讓有些人無法順利地拿到物資。這也讓我們必須考慮,萬一戰爭發生,而地方政府或主管機關,已經有明確的意識形態甚至是政治目標時,會不會在像是災民的認定上,例如要求災民先簽名,表示願意支持和平協議、停止作戰,才給你災民證?這些都是要考慮的狀況。」

迪西,30多歲,上班族

迪西:說不定 726 大失敗,是一個契機。既然我沒辦法改變其他人,那只好讓自己做好備戰的準備。至少我要活下來,才有機會看到島嶼天光的一天。(何宇軒攝)

「我在罷免期間主要擔任陸戰總隊長,身兼文宣品撰寫跟大型活動規劃,忙到幾乎沒個人時間,週末也沒辦法陪家人跟男友,導致過程中吵了很多次架,他們也很難完全理解,我為什麼要付出那麼多勞力、心力和財力。現在回顧那段時間,感覺自己每天都在走鋼索的維持罷團運作和基本生活。」

「從 726 之後一直到 823 以後,我的感想就是罷免失敗的結果,讓大家都很痛苦,但我沒有辦法改變民主給的答案,唯一可以改變的,就是只有自己。山不轉路轉、路不轉人要自己轉。」

「我們已經試過要改變其他人,但沒有成功,那就只能讓自己活下去,那要怎麼樣活下去才有希望,就是要做準備,無論是防災,或是避難包。這些事情其實在前一陣子,我的腦袋已經有在意識到這件事,只是一直都沒有去做、一直在逃避,會覺得『應該沒這麼嚴重吧』之類的。」

「大罷免結果讓我意識到,我所在的縣市,大部分的人跟我站在不同邊,那萬一他們在戰時,如果直接投降,換作是你要怎麼辦?為什麼要從事民防團,就是因為如果鄰里長或是縣市政府,在戰時若跟你不是同一陣線,那你要怎麼在有需要的時候,不需要受制於他人?」

「我有時在想,說不定 726 大失敗,是一個契機,讓所有臺派意識到,你不要再想著改變別人,這就是你的宿命,你就是要去做民防這件事情。因為該努力的都努力了,但如果結果還是這樣,就不要再把心力投注在已經完全無法說服的人身上,而要投入在自己可以改變的事情。」

「剛開始做民防會覺得很辛苦,因為很多東西要準備、有很多知識要學、很多證照要考,又要花很多錢。但慢慢做之後,會覺得比較踏實。不過還是會焦慮啦,例如最近看到俄羅斯與烏克蘭的一些情況,還是會焦慮,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感覺。」

「我認為大家在 726 之後,還是要保持『覺得臺灣還有救』的意識。雖然一定很多人覺得心灰意冷,包括我也是,在大罷免結束後那一個月,我都覺得『算了、臺灣沒救了』,但就是心灰意冷一個月後,還是會想辦法繼續往前走。」

「即便我覺得臺灣人沒救是一回事,但我要做民防也是另一回事。我要做民防是為了我自己,跟我們這群同溫層要活下去。既然我沒辦法改變其他人,那只好讓自己做好備戰的準備。」

「至少我要活下來,才有機會看到島嶼天光的一天。」

高主任,43歲,保險業

高主任:投入自訓團,是希望已經集結的公民力量不應該就此消散,當下一波民主浪潮再度來襲的時候,我們就能夠更快速地集結。(何宇軒攝)

「我們選區是 823 才投票,但是當 726 投票結果出來之後,其實就已經非常地沮喪,但那個沮喪並不是對於我們自己付出努力的沮喪,而是對於這個國家的未來感到沮喪,感到無望。」

「我在 726 之後大概花了 7 到 10 天左右在收拾心情,但還是繼續堅持把 823 的罷免走完,因為我自己認為,我們拿了很多的連署書,必須要對這些人負責,也要對我的孩子做個榜樣,不能夠讓孩子看到說,我認為不會成功就中途放棄了。」

「在罷免結束之後,因為覺得既然公民已經集結起來了,就不應該讓它散去,不然太可惜,所以就鼓勵大家轉入當地民防自訓團,為的就是當下一波的民主浪潮再度來襲的時候,我們能夠更快速地集結。因此我們整個罷免團體的群組,其實沒有解散、保持聯繫,也有一部分的人轉入民防自訓團。」

「那我一開始會加入,倒不是因為民防本身的關係,而是因為我知道,一個罷免的聊天群組,隨著時間過去,會逐漸消散,但是民防自訓團是每週都有固定的自訓活動,可以保持人與人之間的聯繫。」

「我們在自訓過程中學到災害時如何用無線電聯繫,像這一次的花蓮風災,我們也去反思,當這件事情落在我們頭上的時候,平時的訓練可以如何落實。例如若通訊中斷了,我們各自都有無線電,也會講好集結點,以及每天的回報時間,大家會各自做安全回報之類的。」

「我這次到花蓮當志工前也是天人交戰,畢竟花蓮多數民意支持賣國賊傅崐萁,如果捐錢又怕會被當地政府污掉。」

「但是經過幾天的天人交戰,又看到新聞,覺得他們真的很可憐,所以最後就覺得說『不管了,就來吧』這樣。我這次也特別帶我三年級的小孩一起請假來當志工,因為這種公民互助的精神,是沒辦法從課本上學到的。」

「到了當地,覺得太震撼了,到處都是像新聞上看到那樣,走在路上全部都是爛泥土地,走路都可能會滑倒,然後到處都是重型機具,不斷地在挖。」

「我在現場的觀察是,光復鄉是個小村落,居民以長者居多,他們的資訊都被封閉了。我認為傅崐萁以及國民黨這些人,把這些在地人的資訊都封閉,他們就無法得知外面的訊息。」

「就像我昨天去幫忙挖泥土那家人,對方就一直責怪中央沒有幫任何的忙、責怪中央沒有請他們撤離,但就沒有聽到他們會指責花蓮縣政府。那我也不想跟他爭辯,因為我是來幫忙的。我只覺得說,他們接受的資訊,都是對於傅崐萁或國民黨比較有利、比較偏頗的資訊。」

「因此我會認為,我們臺派要努力地做、努力地發聲,讓更多人知道我們在做些什麼,吸引更多人關心政治或公共議題,那或許就會有機會,讓這些長輩接收到一些不一樣的觀念。」

註解

  1. 強颱「樺加沙」(Ragasa)帶來豪雨,導致花蓮馬太鞍溪堰塞湖溢流,土石流衝擊下游光復鄉、鳳林鎮等地,造成嚴重災情。
  1. 根據媒體報導,例如有出現物資與裝備被地方政府集中管理,卻沒有及時發放給需要的民眾。以及發生義煮團食材車遭攔阻、便當未及時發出,導致大量便當壞掉只能丟棄等等問題。
  1. 2024年5月,立法院審查國會改革等法案,藍綠立委發生衝突。在推擠過程中,沈伯洋疑似遭國民黨立委邱鎮軍、謝龍介從高處往下拉,導致沈伯洋頭部著地向下墜地。
  1. 指之後的青鳥行動。
  1. 指曾任花蓮縣長、現為花蓮區域立委、中國國民黨黨團總召傅崐萁的家族。其妻徐榛蔚為現任花蓮縣長。兩人掌握花蓮立委、縣長職務超過 23 年,甚至傳出傅崐萁明年可能回鍋再次參選縣長。
  1. 創傷後壓力症候群(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原本指是遭遇重大創傷的事件後,出現的嚴重壓力疾患。症狀是可能會再度體驗痛苦的回憶,或因為類似情境引發的強烈心理痛苦或生理反應。受訪者在此只是作為一種形容,並非指有經過醫學診斷或評價。
  1. 指衝突或災害發生時,較危險的地方,或戰爭時面對敵火直接威脅、主要的交戰區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