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草特約記者何宇軒報導】「在討論假新聞議題時,大家往往情緒都很滿,想找出誰在製造假新聞,但卻不一定有耐心去理解,這些人背後在想什麼、為什麼相信假新聞、在假新聞上投射了什麼希望……」《報導者》副總編輯劉致昕綜合採訪 8 個國家各種假新聞、資訊戰的經驗,出版《真相製造》一書。他表示,希望藉由自己耗時 5 年採訪的人物故事,讓大家能用不同視角看待這個議題。
軟體工程師社群 g0v.tw 台灣零時政府上週末 7 月 10 日邀請《真相製造》一書作者劉致昕介紹該書內容與分享採訪過程,以及與 g0v 多個與假訊息相關專案的負責人對談「真相製造鏈」與科技的關聯,以及如何透過實作、協作、開放,促使公眾能更接近「真相」。
《真相製造》一書副標題為「從聖戰士媽媽、極權政府、網軍教練、境外勢力、打假部隊、內容農場主人到政府小編」。劉致昕表示,這本書是將自己過去很多關於資訊操縱、認知作戰、假新聞議題的採訪所集結起來,內容來自 8 個國家,大部份都是他去到現場採訪,包括劍橋分析的成員、德國極右政黨黨主席,新納粹的網紅,幫助川普勝選的北馬其頓網軍教練等人。這本 15 萬字的書除了有 1/3 篇幅和臺灣有關外,還訪問了新加坡、馬來西亞的中國人或支持中國的內容農場經營者,也有所謂的「側翼」和「政府小編」。
劉致昕表示,書中的案例包括一位在中國武漢的工程師,在武漢肺炎疫情剛爆發時,把很多重症、沒人救的武漢居民,透過社交網站發的求救訊息爬下來、放在網站上作即時更新。當該位工程師受訪時,很多社群帳號已經被封,或訊息已經被下架。但他只是想用技術的方式,把重要的資訊保留下來,讓大家知道。劉致昕在書中更詳細提到這個專案後來是怎麼死掉的,以及中國如何在武漢肺炎之後,把資訊的封鎖、操控,從原本國內為主,再推向全世界。
書中另一個例子是 2017 年上半年法國總統大選,而分享這個例子是因為,過程可能會讓臺灣人覺得似曾相似,因為它就是在記錄「境外勢力」如何影響一個國家的大選。
他表示 2017 年採訪法國總統大選時,顛覆大家以往認知;一般覺得極右派都是一群保守老人,但其實在法國選舉中,網路作戰最強的就是極右派,因為它們長期在主流媒體被認為政治不正確而缺少曝光,所以早在 2008 年,就在網路建立自己的陣營,也提出很多網路作戰的理論,包括如何累積知識、如何透過網路打倒握有權力與媒體發聲管道的菁英分子、透過匿名論壇的經營,與俄羅斯合作,在年輕族群間取得極大聲量。
當時他看到境外勢力怎樣在雲端匿名聊天室集結,即時決定要發動什麼攻勢,大家再把圖卡丟上雲端資料夾,由法國人負責翻譯在地化,美國人負責生產大量圖文,但因為裡面很多美國人、很少法國人,所以翻譯有很多錯誤。他們會匿名集結,假裝自己是法國人,這樣的情境臺灣人也不難想像。
此外還有另一股勢力是俄羅斯,在選前 48 小時號稱駭進後來當選的總統候選人 Emmanuel Macron(艾曼紐·馬克宏)陣營,用大量 BOT 宣傳、操作成熱門關鍵字,釋放馬克宏有一份要把法國變成穆斯林國家的課程綱要、在海外跟商人勾結的證據,或是馬克宏是同性戀等等訊息。
而最重要的一擊,就是在電視辯論的最後,極右派政黨的總統候選人 Marine Le Pen(瑪琳·勒朋)直接問馬克宏問說,「要怎麼解釋從陣營內流出來的海外資產秘密文件」,讓馬克宏一頭霧水。大家可能會想問的是,勒朋為什麼辯論時會知道這件事?誰傳了文件?第一個發文的是誰?
本書採訪時已經有很多針對 2017 年選舉的研究報告,大家爬梳了那時所有資訊傳播的軌跡,發現很明顯有大量操作的痕跡,包括從美國流到法國,還有俄羅斯帳號在作祟。而俄羅斯支持的法國媒體、政治人物也都扮演了傳聲筒,把聲量不斷放大。
劉致昕說,2017 年那一次去紀錄法國大選,看到當時完全想像不到的事情,但當時的報導卻在臺灣沒有引起甚麼回響,因為當時臺灣大選還沒到,也沒有人在意什麼是假新聞。
而對於「真相製造鏈」的分工,劉致昕進一步說明,在最上游的是政治利益擁有者,也就背後的買家、案主,想要發包所謂政治資訊操縱的案子;發下來之後有另一群人,可能是公關、行銷公司,他們接到案子後,就會再發到下一層,可能是網紅、經紀人、擁有大量粉絲的內容農場主、不同領域的 KOL( Key Opinion Leader,關鍵意見領袖);然後會再往下發,可能是手下有一群寫手的人、政治組織,或是有大量假帳號能進行發送的不同人馬。
劉致昕接著提到,上面提到的都是有拿錢的,但再往下就是沒有拿錢的人,也就是每一位大眾,基於自己的政治意念或不同原因,參與了真相製造鏈的最大一部份。
劉致昕強調,他這本書想呈現這個世界正在經歷的日常、每人做了怎樣的選擇、選擇背後代表怎樣的價值、以及怎樣守住他們的價值。「假新聞不只是假新聞,產業鏈不只是產業鏈」,而是社會結構裡,每個人都會默默站上這條鏈上的某一個位置,但是自己並不知道。「大部分人在假新聞議題中都會認為自己是正義的一方,但最後結果往往都是為了自己想支持的陣營。很多人都覺得自己在做對的事,要不斷的映照彼此,才能真的理解,所謂資訊操縱的重要性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