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上藍白惡搞的水龍頭！憲法學者張嘉尹：大法官判決直指憲訴法「立法重大瑕疵」

【沃草】記者廖昱涵報導

憲法法庭因藍白通過《憲法訴訟法》、杯葛人事權的組合技停擺 328 天，終於在上週五藉由 114 年憲判字第 1 號復活。超過 57公民團體、445 學者、375 律師，也連署力挺憲法法庭自救。

《沃草》專訪憲法學者、東吳大學法律系特聘教授張嘉尹，分析這次大法官的自救案。他強調，這次相較於先前「國會擴權法案」的釋憲案，這次憲法法庭補強了先前對程序正義輕輕放下的部分，指出「立法程序有明顯重大瑕疵」，此舉有助於未來更能關上藍白惡搞法律的水龍頭。不管藍白再怎麼胡作非為，這次的釋憲都會擋在前面。

藍白刻意癱瘓憲法法庭　大法官如何自行脫困？

張嘉尹說，這次釋憲前，大法官要先解決 2 個程序問題。

首先，作為程序規範但卻又是違憲審查目標的《憲訴法》30-2，有關參與評議和違憲宣告的 10+9 門檻，是否違憲？要適用 30-2 或者恢復原本 30-1 的現有總額 2/3 參與、1/2 同意門檻？再者，若是採用 30-1 門檻，「現有總額」又要怎麼算？

為什麼不適用《憲訴法》 30-2 條？張嘉尹指出，30-2 在現有僅 8 人的大法官體制下，形成了一種「悖論」，變成本來適用 30-2 是為了要審判，但現在適用的結果卻是不能審判。這實質上造成了憲法法庭長達近一年的停擺，累積 432 未終結案件。

張嘉尹指出，《憲法》上有個不成文但非常重要的基本原則——憲法機關的「功能性原則」。也就是說，《憲法》對於憲政機關，有必須持續運作下去的要求，沒有任何理由可以讓憲法機關不能運作下去。他指出，從這個基本原則來看的話，那 30-2 就會違反《憲法》這個更上位的規範。

憲法法庭認為 30-2 無法適用，所以回歸到 30-1。但若以目前 8 位大法官來計算的話，必須要有至少 6 位大法官出席。實際上，大法官楊惠欽、蔡宗珍、朱富美長期以違反新《憲訴法》為由不出席評議，只剩下 5 名大法官，等於憲法法庭還是被癱瘓。

大法官楊惠欽、蔡宗珍、朱富美長期缺席「無異於缺額」

接下來，大法官的第 2 個難題，在於該如何計算「現有總額」？

張嘉尹說，多數大法官也不是笨蛋，援引《憲訴法》12 條「迴避不記入現有總額」的方式，做法學方法上的「類推適用」，彌補這個法律漏洞。

最終，多數大法官將楊惠欽、蔡宗珍、朱富美這種持續性的拒絕參與評議，跟大法官任命後沒有到職、不開會的狀況類比，擬制為類似像12 條規範的「自行迴避」。意思就是說，他們都是算是一種缺額，只是缺額的狀態不太一樣，所以認為還是可以類推適用。理由書中也清楚指出，這 3 位大法官「無異於缺額」。

過去也曾有大法官因意見不合，以不出席表態的案例。但張嘉尹強調，跟這一次有個相當關鍵的差別：過去在通常額滿 15 名大法官的狀況下，缺席並不會影響合法評議和表決的做成。基本上過去大法官的缺席，只是一個象徵性的動作，然而這次楊惠欽、蔡宗珍、朱富美的缺席，卻產生制度性後果、實質癱瘓憲法法庭。

張嘉尹感嘆，現在憲法法庭，不只要去防止外部的立法院的侵害，還要防止內部少數大法官也出招抵制。他強調，若是此惡例一開，以後大法官只要發現自己是關鍵少數，就能用這種方法綁架憲法法庭。

「鑑於缺額大法官的繼任人選何時產生難以預期，於此極端例外且不得已情況，為維持憲法法庭繼續運作，使大法官的憲政功能得正常發揮，自應依前述理由，將持續拒絕評議的 3 位大法官，由現有總額中扣除之。」張嘉尹指出，這句釋憲文，就是直指「功能性原則」，解釋文其實符合《憲法》、也符合 70 多年來大法官釋憲的實務運作，而很多人只看表面就抓住《憲訴法》12 條狂打，這種論述大有缺陷。

藍白最愛的「最高機密版」大法官認證是明顯立法瑕疵

張嘉尹指出，先前由蔡宗珍主筆、攸關國會擴權法的 113 年憲判字 9，對顯而易見的程序瑕疵部分「重重提起、輕輕放下」，稱「法案內容尚難謂完全欠缺公開透明性」，這個判決讓台灣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他認為，如果當時國會擴權法的釋憲，能夠宣告程序上重大明顯瑕疵違憲，就不會有這一年多來紛紛擾擾，甚至藍白變本加厲，連憲法法庭也幹掉。

張嘉尹欣慰指出，憲法法庭遭受苦果後，這次釋憲很認真討論到程序瑕疵的問題。釋憲指出，最後通過民眾黨版 10+9 門檻提案，與一開始在委員會討論的翁曉玲版本完全不同，表決前突然抽出一個之前沒出現的版本，只給幾個立委去發言個幾分鐘就表決，已經違反公開透明原則。

張嘉尹認為，藍白的再修正動議、最高機密版拿手絕活，被大法官封死了，難怪現在只能氣急敗壞的噴口水。他也分析，釋憲文字裡行間也反駁了只是「幾個人幾分鐘」的發言，並不算是討論，也是對於國會擴權法釋憲案中，程序正義不足的部分做補強。

藍白《憲訴法》訂「10+9」超高門檻　缺配套使憲法法庭停擺

民眾黨主席黃國昌所提的 10+9 門檻被宣告違憲，張嘉尹指出，該條文完全沒有配套措施，造成憲法庭停擺，推翻過去「現有總額」的計算方式，推翻了永續經營的條款。

張嘉尹補充，其實台灣憲法法庭的「現有總額」規定，是來自以前中華民國憲法制定施行之後，已經在國共內戰，大法官沒辦法好好開會的窘境。

1949 年中華民國政府流亡來台之後，其實大法官人數是一直不夠的。當時只好以「中央政府所在地的大法官」，計算現有總額，也就是說有跟著蔣介石逃來台灣的這些人才算數，憲法法庭才得以開會。

張嘉尹說，過去時局所造成的便宜行事，後來也被證實真有必要。我國凡是涉及到大法官行使職權的程序法，計算的基礎都是「現有總額」，這也暗暗符合憲法機關的「功能性原則」，因為現有總額規定，就能讓大法官在遇到困難時繼續運作下去。

藍白不服判決　用公投推翻大法官？

面對憲法法庭復活，藍白已醞釀「大法官憲法判決無效」決議案、「公投可推翻釋憲」修法來應對，更有許多人擔心藍白會繼續將惡法改回來。

不過張嘉尹認為不需過分擔心。他說，只要中華民國的憲法秩序還存在的一天，大法官作為權力分立裡面的一環，所做的判決自然就有效，即使再怎麼反對、批評，都「讀者投書、個人見解」而已，絲毫不減釋憲能拘束全國機關的權威性。

他強調，被宣告違憲的法律，就是沒有人會遵守，藍白 62 個立委天天喊口號也沒關係，沒人會理你。

憲法法庭復活有多重要？政治僵局的最低成本解方

張嘉尹強調，如果憲法法庭沒有在上週五復活，可能會逼迫行政院院長不副署更多的法律案，
當憲法法庭被冷凍，就會造成行政和立法的直接衝撞。他說，行政權當然還有很多制衡工具，只是這就已經進入一種白熱戰、憲政僵局，也是中國最希望看到台灣亂成一團的景象，憲法法庭會是最低成本的解方。

憲法法庭判決最重要的意義，是讓這個社會有所本，因為這種具有官方權威、法律拘束性的，一定要先出來。之後行政本身也會更有底氣，來減緩藍白多數立法院對台灣社會的衝擊。

未來立法院繼續惡搞，現在行政院已經有不副署的武器，立法院真的要去抗議的話，也只能上憲法法庭。如此，那藍白就會陷入很尷尬的局面，因為他們一方面又不承認憲法法庭，一方面又有求於憲法法庭。就像現在的彈劾案，一方面藍白要廢掉監察院，一方面卻又有求於監察院，整天自己就在那邊精神分裂就好了。

張嘉尹說，這樣其實也可以去強化憲法庭的某一種權威性，也能降低不副署本身爭議性，等於行政院長只是行使他的職權而已，未來只要一方有意見的話，就是送到憲法法庭做機關爭議的調解。

面對藍白持續號召詆毀憲法法庭，張嘉尹等法律學者日前也發起連署「肯定五位大法官的判決，回復憲法法庭解決爭議、保障基本人權的功能」，以擴大社會對於憲法法庭的支持。短短時間就有上百位法界學者和律師響應簽署。

「即使公民社會經歷大罷免已經很累了，但必要的社會的動員，還是要做！」張嘉尹說，光只有法律的效力還是太單薄，一定還要有社會面的實質支持，作為大法官反抗的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