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草】記者廖昱涵報導
威權時期的線民是否該公開,是臺灣處理轉型正義的大哉問之一。身為監控受害者的民進黨立委范雲,2 日參加由臺大學生會、陳文成博士紀念基金會主辦「2022 轉型正義座談會」呼籲,若線民目前是擔任公職,應公開受社會檢視。不管線民過去是受國民黨要脅或利誘,她質疑未來中國會不會利用這樣的弱點來滲透?她感嘆,現在連立委買哪個股票都要揭露,這些傷害人權、破壞信任的線民,為何民眾無權知道?
范雲吐露,看了監控檔案很像「潘朵拉的盒子被打開」。之前她曾做過學運的研究,但那都是「陽光版」,對黑暗面一無所知。以前陽光的學運時代,那些美好的青春記憶,被監控這件事被蒙上陰影:「我現在所知的真相只有一半,這算不算正義?」
范雲認為,因為當事人不知道抓耙子是誰,反倒每個人都變成嫌疑犯,這是對社會信任的創傷。相對來說,抓耙子絕對知道自己是線民,還領錢,但為何自己的故事講這麼久,過去的線民都沒有人來找過她坦承?
造成現在「監控者在暗,受難者在明」的狀況,范雲指出,因為《國家機密保護法》將檔案列維永久機密,又因《國家情報工作法》讓個資會被遮蔽。甚至對於爭議檔案是否開放,檔案局還尊重原檔案機關意見,缺乏第三方介入機制。目前,她已提出相關修法。
范雲認為,自己算是個「微不足道」的受害者,很幸運因身處威權的末端,沒歷經重大創傷,甚至還有人認為這一代算是民主的「收割者」。但連像她這樣的受害者都憤恨不平,過去威權時代有這麼多受害者,更會極度不滿,因為到現在連一個被清楚被認證的加害者都沒有。
談到威權時代加害者,有人立刻就會跳出來喊「清算」。但范雲認為,清算的字面意義上,應該是被處罰,但其實現在連「指認」都沒有,更別提有任何個人被處罰。她納悶:「這怎麼會是清算?距離還很遙遠!」
也有一說指出「線民也是受害者」,但范雲坦言:「我情感上不能認同!」
范雲引述德國前總理梅克爾的傳記,她在東德時代曾被情治單位接觸,但她拒絕擔任線民。而她一開始從政所加入的「民主覺醒黨」,就有 2 位黨魁因為後來被揭露是線民,從此中斷政治生涯,其中一位甚至還是東德的人權律師。而梅克爾拒絕當線民的歷史,也使她在政壇中能屹立不搖。
范雲指出,若線民現在只是一般的民眾,至少應該要讓被監控者知道,不然等於是對被監控者的懲罰、破壞社會信任。她相信,以臺灣人的寬厚性格,人與人之間是有和解的可能性,但對於被監控者有權利知道真相,這點不能妥協。
若是線民目前正從事公職,范雲認為,社會有權利知道他們當年做了哪些傷害人權的事,不管是什麼原因。她質疑,現在連公職人員的財產都要揭露了,「為何連我買什麼股票社會都要我揭露,做出這些傷害人權、破壞國家信任的線民,為何民眾無權知道?」
范雲指出,和國安有關係的民代以上層級,必須這樣揭露,至少要讓民眾決定是否繼續相信這個人。她舉例,有些國家有「人事清查法庭」,甚至擔任企業界的要職,也會被調查是否有威權歷史。
「如果從事國安相關工作的人,他是首長或立委,手上權力有多大?」范雲指出,不管在威權時代,這些線民是因為被國民黨要脅或受金錢利誘,而出賣小團體。這更讓她質疑,當這些人面對更大的威脅,像是中國,難道不會被用這個弱點來滲透嗎?
范雲強調,有一定政治公權力的過去威權時代線民,應該被揭露,讓公眾檢視看看,這個人在未來是否能克服這樣的弱點?他舉例,民眾可以覺得新北市長侯友宜好棒棒、要選他,那是民眾的選擇,但每個人都有權利知道,侯友宜當年做事(編按:鄭南榕事件)的背後原因。
范雲質疑,監控過她的同輩,現在應該也是在社會中擔任重要工作的中壯年,他會不會抗拒轉型正義?會持平對待這個議題?她透露,唯一從檔案中較能確認的線民,經查現在就在司法體系內工作,她大喊:「這樣公平嗎?」
臺大歷史系教授周婉窈也感嘆,線民的監視下,不知道毀掉多少學者?或許在范雲的例子,以「結果論」而言,會認為可以原諒。但她強調,這是白恐後期才有的現象,像是 1950 年代,有些人根本就無法活到能去原諒線民。
「拿錢的人,不管社會怎麼多元,拿錢監視別人並告密,這在哪個社會都不會是對的!」周婉窈認為,看轉型正義,還是要有基本是非對錯問題。假使這些東西都可以原諒,另一個傳達訊息就是「反正中國給我很多錢也是可以」?國家要保護?社會不用譴責?
周婉窈說,臺灣對轉型正義的態度就是「和稀泥」,不太可能像其他國去一樣由政府起訴加害者,但她認為,「社會譴責」很重要,這一定要做。
周婉窈強調:「和解是轉型正義預期的效果,不能擺在前面。」她認為,臺灣社會某方面很濫情,就是要用和解表示自己寬容,但她認為基本的是非對錯還是要有。她感嘆,若將來被中國統治,一定更多線民,這要掙脫就更難,畢竟過去掙脫威權統治,就是很多人犧牲生命、青春和人生最重要的歲月換來的。